李文才笑得前仰后合:就你?他指了指远处的日晷,日头落西山前能抄完半页,算你本事!
春织没再说话。
她抱着纸卷往村学后院走,经过穿堂时,正碰上学童小林抱着书跑出来。
那孩子见着她,眼睛立刻亮了:织姐!
你是来教我们背书的吗?
春织蹲下身,替他理了理歪掉的布带:姐姐替你们抄课业,好不好?
小林用力点头,从怀里掏出块烤红薯塞给她:这是我娘给的!他跑远两步又回头,姐姐抄书时若累了,我替你磨墨!
春织望着他蹦跳的背影,嘴角终于翘起来。
她摸了摸怀里的红薯,转身进了柴房。
柴房不大,霍砚用旧布帘隔出个角落,地上铺着稻草,书桌上摆着他送的铜灯。
春织把残本摊开,先挑出缺页的《孟子》——她记得养母从前念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后面该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她找出半张旧报纸垫在底下,用浆糊粘补破损的边缘,提笔时故意放缓呼吸,让字迹像屋檐下的雨珠,一滴一滴落得齐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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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移过窗棂时,小桃端着饭进来。
竹篮里是热腾腾的青菜粥,配着新腌的萝卜条:刘婶送了把新摘的空心菜,我炒了搁在坛子里。她看见桌上的抄本,惊得筷子都掉了,织姐,这字这字比先生写的还好看!
春织揉了揉酸的手腕。
她抄的《孟子》补全了缺页,还在空白处用小字注了齐宣王问政的典故;那张歪扭的田契,她重新誊写时加了的标注,连押印的位置都用红笔圈了出来:小桃,明儿你替我把这些本子分给学童。她舀了口粥,就说是先生让抄的。
小桃突然捂住嘴。
她望着春织眼下淡淡的青影,又看了看那些工整的字迹,喉咙紧:织姐,你你这哪是抄书,是在给这些纸纸壳子重新长骨头呢。
第三日辰时,春织抱着抄好的本子站在村学门口。
李文才正咬着油饼,见她过来,把油手往衣襟上一擦:抄完了?他随意翻了两页,油饼渣子掉在纸上,倒还齐整话音未落,他的手突然顿住——那半卷《孟子》的缺页补得严丝合缝,连注的典故都引了《史记》;那张田契抄得条理分明,连他这个教了十年书的都挑不出错。
你你从哪偷的注本?李文才的脸涨成猪肝色。
春织垂眸:学生只照先生给的残本抄。
李文才还要作,穿堂里传来咳嗽声。
李崇文捧着茶盏踱步出来,银须被风掀起几缕:文才,吵什么?他瞥见春织怀里的本子,伸手抽走一本,老花镜滑到鼻尖。
这一看,他的眉毛渐渐竖起来。
他翻得极慢,指节叩着纸页:《田赋策问》初稿?他猛地抬头,你如何能得见县学的策问稿?
春织心里一紧。
她想起前日替吴二牛写状子,在县学书斋后间看到半卷被弃的策问残稿——当时她蹲在地上捡粮袋,那纸页就落在脚边。
她鬼使神差地抄了下来,想着或许能帮福兴里算田税时用。
此刻她咬了咬唇:学生学生只是照本誊录。
李崇文的目光像把刀,在她脸上刮了两圈。
他突然转身往学塾走:跟我来。
春织跟着他进了书房。
李崇文从书架上抽出本《礼记》,背第三章。
春织垂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