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堂,烛火一晃。
春织指尖缓缓抽出密函中的纸笺,眼底神色微变。
信中寥寥数语,却字字如针。
>“圣上欲知贡品风波真相,若林娘子手中尚有确凿证据,不妨择机呈递。然须慎之又慎——朝局未稳,此事已牵动多方。”
她将信纸轻放在案上,目光沉静,心下却翻涌如潮。
这不是一封普通的问询信,而是一次试探,一次拉拢。
她轻轻摩挲着信纸边角,思索片刻,便唤来人:“去请老账房。”
青溪村西头的赵老先生年近七旬,早年曾在县衙做过书吏,后来归乡设馆教童蒙,是村里最懂文书、最通律法的人。
他一进屋,见春织神情凝重,也不多问,只拱手道:“娘子有何吩咐?”
春织起身相迎,亲自将老账房扶到案前坐下,随后从抽屉里取出那封密函和几本旧账册,铺陈开来。
“老先生,我需要您帮我查一件事。”她语气平稳,却透着一丝不容忽视的郑重,“这些年福兴里的供货往来,尤其是与京中采办之间的契约、票据,是否有存档?”
赵老先生闻言眉头微皱,但还是点头翻起账册,一页页仔细查看。
半晌后,他指着其中三张契约定声道:“这三家原是我处备案的供货方,三年前突然退出合作,且退出时并未按约赔付违约金。我记得当时你说过一句‘背后有人压着’……如今看来,果然蹊跷。”
春织目光一沉,随即拿起笔,在纸上记下几个名字与时间。
“还有一事。”她转向老账房,声音低了些,“请您再查一查,有没有礼部侍郎府邸采购的记录,尤其是去年中秋前后,是否曾通过中间人私下订购我们特制辣酱。”
老账房听得心头一跳,却依旧不言不语地翻开另一页,不多时,果然找到了一条记录。
“有。”他指着一行小字,“经由兵部一位管事转订,说是府上宴客所用。”
春织心中已有答案,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将这些关键账目一一挑出,整理成册,并誊抄副本,放入一个黑漆木盒中。
赵老先生看着她做事,终于忍不住开口:“娘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春织抬头看他一眼,眼中清亮无惧:“我要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自己走出来。”
老账房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声:“林娘子,你可要想清楚,这一趟水,太深了。”
“我知道。”春织轻声应道,“但我不是一个人在走。”
她望向窗外夜色,仿佛看到了霍砚正策马奔向京城的方向。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京城,霍砚身着短打,肩背行囊,混入送货商队,悄然进入御膳房后巷。
他在军中待过多年,认得不少人。
此番入京,表面上是送新一批山货至御膳房,实则另有目的。
他先去找了一位旧识——现任兵部御膳房主管李大人。
两人寒暄几句后,霍砚不动声色地提起此次贡品更换之事。
“听闻这次礼部那边动作不小,连御膳监都换了人选?”他语气随意,像是闲聊。
李大人顿了一下,笑道:“你倒消息灵通。这事说来话长,其实啊,是兵部尚书与礼部侍郎早就看不对眼,贡品之争只是个引子。”
霍砚心头一动,顺势追问:“这么说,福兴里的辣酱被替换,背后也有两派较量?”
“那是自然。”李大人摇头叹息,“咱们这些做差事的,哪敢插嘴?只能听令行事罢了。”
霍砚心中已然明白:这场贡品风波,早已不只是地方商户之争,而是朝堂权势角逐的一枚棋子。
他当即写下密信,托信得过的旧部连夜送往青溪村。
夜深,林家书房。
春织收到霍砚传来的情报,细细看过后,眼神愈清明。
她将密函与账册并排置于桌上,轻抚着那封尚未拆开的京中信,心中已有定计。
她没有直接上呈,也不会贸然出手。
她要做的,是借势。
她要让人主动来找她。
“霍砚说得没错。”她低声自语,“朝堂上的棋,不能乱走一步。”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满天星斗,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让他们自己走进死胡同吧。”
夜风拂过,卷起她鬓边一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