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霁,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锦缎上,反射出令人心悸的璀璨光华。那金线织就的凤凰,在日光下栩栩如生,华贵逼人,那盛放的牡丹,层层叠叠,仿佛能闻到馥郁的香气。
沈青萝伸出手,细细地抚摸着锦缎的表面。
触手光滑,柔软如水,却又带着丝线特有的、微凉的质感。那极致的美,几乎让她屏住了呼吸。
她成功了。
有了这匹锦,贵妃娘娘在宫宴上必定独占鳌头,沈家的圣眷会更加隆厚,而她沈青萝的地位,也将更加稳固。
至于春蚕娘……
“人是怎么没的?”她头也不抬地问,目光依旧流连在锦缎上。
李嬷嬷低声道:“据染秋那丫头说,织完最后一针,就咳血不止……人,是靠着墙坐化的。”
沈青萝抚摸锦缎的手指微微一顿。
坐化?倒是便宜她了。
“也算她识相,撑到了最后。”沈青萝淡淡道,“吩咐下去,按府里老姨娘的规制,好生送了。多给她烧些纸钱,也不枉她……为我辛苦一场。”
“是。”李嬷嬷应下,迟疑了一下,又道,“夫人,染秋那丫头……哭得厉害,说是春蚕娘临终前,似乎……念了句诗,什么春蚕到死……”
沈青萝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直射向李嬷嬷。
李嬷嬷吓得一哆嗦,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沈青萝盯着她,半晌,才缓缓收回目光,重新落在眼前的云锦上,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冰凉而完美的笑意。
“春蚕到死丝方尽……说得不错。她这一生的价值,就在于这吐尽的丝。如今丝已成锦,价值已现,她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她挥了挥手,仿佛拂去什么不存在的灰尘。
“去吧,按我说的办。至于那个丫头……给她些银子,打得远远的,别再让我在金陵城里见到她。”
“是,老奴明白。”
李嬷嬷躬身退下,脚步有些仓促。走出锦瑟阁,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她才觉自己的后背,竟已被冷汗浸湿。
阁内,又恢复了寂静。
沈青萝独自一人,站在那匹华美得近乎虚幻的云锦前,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再次伸出手,指尖从那只凤凰的头部,轻轻滑过它的羽翼,感受着那精细绝伦的纹路。
从此,这世上再无人知道她沈青萝真正的来历。
那个卑微的、不堪的出身,将随着春蚕娘的死去,被彻底埋葬。
她将是永远的、尊贵无匹的沈家夫人。
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指尖传来的,只有一片浸入骨髓的冰凉?为什么那凤凰华美的羽翼,摸上去,竟像是冰冷的鳞片,带着一种不祥的滑腻?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一丝莫名的不安。
目光落在云锦一角,那里用更加细密的丝线,织着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金陵沈氏青萝监造”。
她的名字,将与这匹绝世云锦一起,呈送御前,名动京城。
这就够了。
至于其他……
她转身,不再看那匹锦,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被白雪覆盖的、看似纯净无瑕的世界。
“春蚕已死,丝已尽。”她低声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一切都结束了。”
雪光映着她姣好的侧脸,冰冷,而毫无波澜。
只是她不知道,春蚕吐尽最后一根丝,缠绕成的不仅是华美的锦缎,还有自身无法挣脱的、命运的茧房。
她更不知道,那匹用性命织就的锦缎里,藏着的不仅仅是一只华贵的凤凰和富丽的牡丹。
还有织娘以毕生心血和临终怨念,埋下的一个关于真相、关于覆灭的,致命的暗记。
它将在最绚烂的时刻,悄然浮现,撕开所有伪装,将她精心营造的一切,焚烧殆尽。
但此刻,她只是抚摸着光滑如水的锦缎,轻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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