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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毒侵芍药姐妹情(第1页)

夜色如墨,泼洒在沈府的重重屋檐上。三更的梆子声刚过,巡夜婆子佝偻的身影提着灯笼,在曲折的回廊间渐行渐远。月光挣扎着从云层缝隙漏下,照见沈云裳闺房内摇曳的烛火,在窗纸上投下两个相依的剪影。

芍药浑身颤抖如风中残叶,原本嫩绿的衫子已被撕扯得凌乱不堪,袖口处隐约可见斑驳血痂。她蜷缩在绣墩上,双手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他在茶点里下了药…”芍药的声音破碎不成调,眼中蓄满的泪水终于决堤,“我原去给小姐取安神香,谁知在竹林的石亭里…”

沈云裳指尖掐进窗棂,檀木的坚硬硌得她生疼。她目光落在墙角那个装着《女诫》的锦匣上,匣子底层还压着贾世清今早派人送来的桃花笺。那纸笺上的墨迹淋漓,分明写着“夜半竹亭候卿至”——那本该是给她的邀约。

“我路过竹林时,看见石亭里有光亮…”芍药抽噎着,“贾公子身边的小厮拦住我,说亭中有小姐忘带的帕子,请我帮忙取回…”

沈云裳闭了闭眼,将芍药冰凉的手捂在自己温热的掌心。当她触到对方手背上那道青紫淤痕时,一滴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正落在那伤痕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我进了亭子,贾公子就递上一盏茶,说是小姐稍后会到,让我先歇歇脚…”芍药的肩膀剧烈耸动,“我只抿了一口,就觉头晕目眩…他,他…”

余下的话被呜咽吞没,但沈云裳已然明白。暗处传来的梆子声忽远忽近,三更天的月色冷冷照见这两个相偎的身影,像极了一对被风雨打落的并蒂莲。

沈云裳扶着芍药在榻边坐下,起身去取药箱。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那片幽深的竹林——那是贾世清设下圈套的地方。

贾世清为得到她,已不是第一次设计。三个月前的中秋诗会,他就曾故意洒酒在她裙裾上,意图借更衣之机行不轨;两个月前的寺庙进香,他又买通车夫,让她的马车“意外”坏在半路。每一次,都因她机警和周全的防备而化险为夷。

可这一次,毒手却伸向了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沈云裳打开药箱的手微微颤。她想起那张桃花笺——贾世清差人送来时,她本欲直接撕毁,却又恐惹恼这个权贵之子,给家族带来麻烦。她原计划明日再命人退回,附上一封措辞委婉但坚决的回绝信。

谁曾想,就在今夜,这张纸笺成了诱捕无辜者的饵。

“小姐,我、我是不是很脏…”芍药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那曾经清脆如铃的嗓音此刻嘶哑不堪,带着令人心碎的自我厌弃。

沈云裳急忙转身,握住芍药的双肩:“胡说什么!脏的是那些黑了心肝的人,是你受的苦!”

她拧了湿帕子,轻轻为芍药擦拭脸颊上的泪痕和污迹。当帕子触到芍药颈间那片红紫的吻痕时,少女猛地瑟缩了一下,眼中掠过惊弓之鸟般的恐惧。

“疼吗?”沈云裳放柔了动作。

芍药摇头,又点头,泪水再次涌出:“身上不疼…这里疼…”她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像被人剜了一块去…”

沈云裳喉头哽咽,再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她默默地为芍药处理手腕和脚踝的擦伤,那些挣扎留下的痕迹诉说着当晚的惨烈。当她准备为芍药更换干净衣裳时,少女突然死死护住前襟。

“不要!求您了,别看我…”芍药眼中满是屈辱和恳求。

沈云裳心如刀绞,却仍坚持轻柔地拨开她的手:“让我看看,有没有严重的伤需要处理。”

衣襟滑落,露出少女肩颈和胸前大片的青紫与抓痕。最刺目的是锁骨处那圈清晰的齿痕,已凝结成深紫色的血痂。沈云裳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是男女欢好,分明是野兽的撕咬!

“他…他现我不是小姐后,就像疯了一样…”芍药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说费尽心机却抓了个丫头…说我不配…可他还是…”

沈云裳手中的药瓶险些滑落。她终于明白,芍药不仅是代她受过了,还承受了贾世清错认后的暴怒和羞辱。一股混合着愧疚、愤怒与无力的情绪在她胸中翻涌,几乎让她窒息。

替芍药换好衣裳后,沈云裳扶她在自己床上躺下。芍药却挣扎着要起来:“这不合规矩,我是奴婢,不能睡小姐的床…”

“今夜没有主仆,只有姐妹。”沈云裳坚定地按住她,为她盖好锦被。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芍药的泪水再次汹涌:“小姐待我恩重如山,可我…我如今已是不洁之身,恐污了小姐清誉…明日我就去向夫人请辞,离了府去…”

“你敢!”沈云裳难得疾言厉色,“你离了府,要去哪里?这世道对女子何等苛刻,对失了清白的女子更是赶尽杀绝!你出了沈府,还有活路吗?”

芍药被问得哑口无言,只低声啜泣。沈云裳在床沿坐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如同儿时芍药在她生病时照顾她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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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沈云裳柔声问。

芍药抽噎着点头:“记得…那年我十岁,家乡闹饥荒,爹娘把我卖给人牙子换了一袋米…我初入府时,又瘦又小,其他丫鬟都欺负我…”

“是你在花园看见我被打,出声制止了她们。”芍药回忆着,眼中泛起一丝温情,“你说‘既然进了沈府,就是沈家的人,岂容你们随意欺凌’。”

沈云裳微笑:“后来我就向母亲讨了你来做我的贴身丫鬟。母亲起初不同意,说你太过瘦小,怕是伺候不好人。”

“是小姐坚持说我眼神清亮,必是聪慧之人。”芍药接话道,哭声渐止。

沈云裳握住她的手:“这些年,你何止是聪慧?你知书达理,心思细腻,与我一同读书习字,早已情同姐妹。如今你遭此大难,我若放任你自生自灭,岂不枉费我们这些年的情分?”

芍药闻言,泪水又涌了出来,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哭泣,而是带着些许慰藉。

窗外,夜雨不知何时开始敲打窗棂,淅淅沥沥,如泣如诉。沈云裳起身关窗,看见雨中那片黑黢黢的竹林,心中一阵寒。

贾世清——这个仗着父亲是吏部侍郎就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表面装得温文尔雅,实则禽兽不如。这次错认芍药为她的阴谋失败,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他事后还说…”芍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恐惧的颤抖,“说他迟早会得到小姐…说沈老爷在官场上还需要他父亲的提携…说小姐终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沈云裳猛地关上窗户,出砰然响声。是啊,父亲沈维最近正在为升迁之事奔走,而贾侍郎恰好主管官员考核。这也是为什么她对贾世清的一再骚扰始终采取回避而非直接拒绝的原因——她不能给父亲的前程添乱。

可这样的隐忍,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伤害。

这一夜,沈云裳的闺房中烛火通明。她陪着芍药,时而安抚,时而倾听,直到天将破晓,芍药才因精疲力尽而沉沉睡去。

但沈云裳却毫无睡意。她坐在窗前,看着晨曦一点点驱散夜色,心中五味杂陈。

芍药睡得很不安稳,时常惊悸,梦中也会呜咽出声。沈云裳每次都会走到床边,轻抚她的额头,直到她平静下来。

望着这张年轻却已刻上创伤的脸庞,沈云裳想起她们一起度过的青春岁月。芍药虽名义上是丫鬟,实则与她情谊深厚。她们一同读书习字,一同在花园扑蝶,一同分享少女心事。芍药甚至比她的亲姐妹更懂她。

而今,这个活泼灵动的少女被彻底摧毁了。即便伤口愈合,心中的创伤也将伴随终生。在这个将女子贞洁看得比性命还重的世道里,芍药要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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