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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忍冬开毒(第1页)

霜降前一天的北平,天亮得比平时晚。

正阳门箭楼的灰砖吸饱了夜露,颜色像霉的旧银,摸一把,指尖冰凉。

沈清禾把棉袍领子竖到耳根,沿城墙根走,步子不快,却每一步都踩在砖缝的暗影里,仿佛一条贴着墙游动的青花蛇。

她左手提暗青藤箱,右手藏进袖口,指间转着一枚半指长的玻璃管——“忍冬雾一号”。

管壁贴着体温,淡黄药液轻轻晃荡,像一截被晨光照旧的残月。

箭楼外侧,日军哨岗的探照灯还亮着,白光扫过来,照得护城河面浮起一层油腻的银。

沈清禾微微低头,棉袍后颈处用朱砂描的那片忍冬叶便隐进黑里,像一滴血落进夜色。

她把“良民证”递过去,证件里夹着一张扇面——素白宣纸,只画一枝忍冬,花淡墨,叶焦茶,枝梗断处留一丝飞白。

日军伍长翻来覆去地瞧,看不出那断枝里藏着出城路线图:飞白是封锁缺口,焦茶叶脉是排水暗渠,淡墨花蕊——则是今夜国宝专列的动时刻。

“画画的?”他用生硬的汉语问。

“嗯,梅雪庄订的扇面,赶早出城送样。”沈清禾答得轻,像在说绣活。

伍长顺手在扇面上摁了个黑指印,正好盖住花蕊。

沈清禾心里冷笑:指印油腥,恰好给毒烟添一味引子。

她收好扇面,低头穿过城门洞,棉袍下摆被晨风掀起,露出里面墨绿马面裙——裙褶里缝着十二支空心银管,管内封着“忍冬雾二号”,比一号多一味曼陀罗,专对人。

护城河上的石桥年久失修,栏板缺了半块,像被岁月掰掉的门牙。

沈清禾走到桥心,停步,侧身,佯装俯看水里倒影,实则借水面反光观察身后。

雾气浮动,空无一人,只有风把她的影子撕得忽长忽短。

她抬手,将那枚玻璃管轻轻抛起——“叮!”

管落在桥面石缝,碎成星屑,淡黄药液顺着砖纹迅洇开,被晨风一搅,化作极细的雾,贴着石栏爬向箭楼。

三十息后,日军岗楼底那条狼青军犬突然打了个喷嚏,前腿一软,像被抽了脊骨的麻袋,瘫卧在地,舌头拖出半尺长。

哨兵惊觉,俯身查看,口鼻正撞进残雾,顿时也觉膝盖酸,脑袋却像灌了铅,沉甸甸抬不起。

沈清禾已走下桥尾,步子仍不快,却再没回头。

她知道,一炷香内,岗楼三人一犬都会梦见自己沉入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花雨——梦里忍冬开成海,花蕊全是淬毒的针。

桥对岸,老柳树下停一辆独轮药车,乌篷布绣着小小的白华——哥哥沈清墨的暗号。

沈清禾指尖掠过布角,借着系鞋带的姿势,把藤箱底格抽出,露出里面三层油纸包着的“忍冬雾三号”。

三号是雾也是火,遇风成烟,遇火爆燃,专为炸铁路信号塔而制。

她刚直起身,柳树后转出一人,佝偻背,提铜皮豆汁壶——哑婆。

哑婆其实并不哑,只是舌头短,说话像钝刀割肉,干脆不说了。

她抬壶,壶嘴朝左,白布无褶——“路干净,鹰可飞”。

沈清禾微一点头,袖口一抖,把碎管残片滑进哑婆空着的左袖。

哑婆咧嘴笑,露出三颗金牙,像给黎明打了三枚暗钉。

两人擦肩而过,风把豆汁的酸香吹开,混着城墙砖缝里渗出的夜露,竟有一丝甜——那是毒烟的尾调,像花谢前最后一口气。

沈清禾推车沿官道走,露水打湿车辙,像两条并行的黑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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