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了一眼,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方珏旎!
她浑身落满了尚未融化的雪花,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脸颊,鼻尖和眼眶都是通红通红的,不知是冻的还是哭的。
她一只手死死拽着一个巨大到夸张丶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另一只手还在不管不顾地用力拍打着房门。那双总是藏着心事的黑眼睛,此刻充满了某种破釜沉舟的丶近乎疯狂的执拗和……深深的委屈。
她怎麽会找到这里来?
还拖着全部家当?
喻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这完全超出了她的所有预判!
在她愣神的这几秒,门外的方珏旎似乎失去了最後一点耐心,或者说勇气。
拍门的手停了下来,肩膀却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她看着紧闭的房门,仿佛看到了最後一丝希望也在眼前破灭,巨大的绝望和一路强撑着的力气瞬间抽空。
她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酒店走廊昂贵却毫无温度的地毯上,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单薄的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出。
她早就知道喻容在这家酒店,可正因为知道她才更难过。喻容宁愿去住酒店也不愿意跟她住一起。
这可真是错怪喻容了。
即使隔着一道门,那哭声也像带着鈎子,狠狠攥住了喻容的心脏。
所有理性的分析丶所有冷静的策略,在这一刻,被门外那绝望的哭声和那只显眼的行李箱冲击得七零八落。
喻容几乎没有再犹豫,猛地伸手,一把打开了房门。
温暖的室内光线倾泻而出,照亮了走廊角落里那个蜷缩成一团丶哭得浑身颤抖丶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的少女,和她身边那个巨大而突兀的行李箱。
寒冷的空气裹挟着雪花涌进房间。
喻容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有些发干。
最终,她只是听到自己用一种异常干涩的声音,问出了一个显而易见丶却又至关重要的问题:
“方珏旎……你这是……做什麽?”
方珏旎在她开门的那一刻就擡起了头,随後把她的全部家当扔在门外直接扑到喻容怀里。
喻容完全没料到她会直接扑过来,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向後一个趔趄,後背重重撞在门框上才勉强稳住。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住怀里颤抖不已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开口——
锁骨处传来一阵尖锐剧烈的刺痛!喻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低头看去。
只见方珏旎整张脸都埋在她的颈窝,牙齿死死地丶用尽全力地咬在了她纤细的锁骨上。
隔着单薄的居家服布料,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狠劲,仿佛要将所有无法言说的痛苦丶恐慌和被抛弃的怨愤,都通过这尖锐的牙齿烙印进去。
像被主人抛弃丶受尽委屈终于找到主人的小狗,颤抖着丶呜咽着,用尚未锋利的乳牙,在主人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气味和印记。是一种笨拙的丶疼痛的丶宣告归属和索取归属的方式。
有了这个印记,你就不能再轻易丢下我。
有了这个印记,我就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有了这个印记,无论我去到哪里,你都不能假装不认识,不能再用那种冰冷的冷静把我推开。
方珏旎的身体在喻容怀里剧烈地颤抖着,滚烫的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牙齿带来的刺痛感,几乎要灼伤喻容的皮肤。她呜咽着,含糊不清地丶一遍遍地重复着破碎的字句:“……我的……你是我的……不能丢……不能……不能丢下我”
喻容僵在原地,最初的剧痛过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悚席卷了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牙齿陷入皮肉的深度,能感受到怀里少女的眼泪落在她身上。更能感受到,这绝不是简单的发脾气或报复。
喻容僵硬的身体,一点点软化下来。那尖锐的疼痛仿佛成了连接两人最直接丶最深刻的通道。
她没有推开方珏旎,甚至没有试图让她松口。反而,那只原本悬空的手,缓缓地,轻轻落在了方珏旎湿漉漉丶冰冷刺骨的头发上,极其笨拙地丶生疏地抚摸了一下。
另一个手臂则更紧地环住了怀里颤抖不已的身体,仿佛要将自己身上的温度传递过去,驱散那彻骨的寒意。
“好了……”喻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丶压抑的疼惜和一丝颤抖,“……不丢了。”
这三个字,像带着神奇的魔力。方珏旎死死咬住的牙齿,骤然松开了力道。
但她没有擡头,反而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彻底软在喻容怀里,将脸更深地埋进那片带着她新鲜牙印和温热体温的肌肤。
喻容紧紧抱着她,感受着锁骨处传来的丶清晰刺痛的湿润感。
那里一定已经留下了一圈清晰的丶甚至可能渗血的牙印。这个认知让她心头泛起一阵极其复杂的悸动。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看着她散落在自己颈间的丶沾着雪水的黑发,看着她紧紧抓着自己衣襟丶指节泛白的手。
冰冷的行李箱孤零零地躺在酒店走廊的光晕里。纷飞的雪花在窗外无声飘落。
喻容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彻底不一样了。那个牙印,不是一个麻烦的痕迹。它是一个标记。有些东西等你发现时就早已刻入血肉,渗进骨缝,擦不掉,洗不尽。
而她,似乎……并不想抹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