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阵,又一句,好好休息,妈妈想你。
好难受啊。
只觉得胸口一直在被闷着,闷到生疼,喉咙好涩,整个人都是酸楚。
她回答说我知道了,放心,要多穿衣服。
司徒羽丸一直觉得很割裂,很煎熬。
有时候在想亲情就像是悬崖半空挂着她的一根麻绳,她双脚悬空因为这根绳才得以生存,可是一直都被勒得受不了,整个人也因为这根绳而浑身伤痕,好痛好痛,永远无法解脱。
但她擡头一看,发现自己太沉,麻绳原来也同样在撕裂。
半个小时之後司徒羽丸到107诊室看三一五。
三一五躺在桌面尿垫上,麻醉药效还没过,他吐着舌头,满眼泪水,一动不动。
梁子枢没有坐办公椅,而在司徒羽丸身侧背手站着。
司徒羽丸锁着眉耷拉嘴角,声音都软弱,好不忍心:“很痛的吧,他都哭成这样了。”
“……”梁子枢:“那是刚滴上去的生理盐水。”
但司徒羽丸还是觉得三一五很难受,莫名其妙被割了两块肉,搁谁谁不疼。
她对梁子枢说:“其实有没有可能猫是不用绝育的啊?你看外面的野猫也活得很好啊。”
梁子枢在一旁从容道:“公猫发情会在家里乱尿的。”外面野猫又不会尿你家里。
司徒羽丸:“那我不能因为我的生活质量问题就把他阉了吧。”
梁子枢其实没太懂这人怎麽出去转一圈忽然变成圣母,但她仍然耐心:“猫一到发情期就会很难受,只有绝育才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而且专业研究表明,公猫绝育可以降低睾丸癌等一系列生殖系统疾病的发病率,我那儿有几篇翻译好的论文,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发给你看。”
司徒羽丸摇了摇头,又不知说什麽。
梁子枢温和地宽慰:“不用内疚,你是在救他的命。”
司徒羽丸盯着面前半死不活的三一五,很久之後才开口,轻声低语:“我爸妈是不是也觉得……是在救我的命啊?”
梁子枢听见这话望过来,眼波流转,神态正色许多。
司徒羽丸:“我没有活成他们想要的样子,这辈子就完蛋了。”
这些年很流行一句话——父母也是第一次做父母。
他们其实根本不知道人生这道题该怎麽算,只知道答案。
他们觉得所有人答这个那一定就是正确答案。于是不断不断教你,一加一等于二一加一等于二,为什麽你那麽难教,多少次都听不懂,为什麽你总是算错!
但我不填这个有什麽所谓,算错又怎样。
一加一等于十。
司徒羽丸想让它等于一千三百四十二万九千六百六十六。
她说:“我从小到大都觉得他们贪心,眼里全是别人家的孩子。想让我门门考试一百分,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我爸让我考公考研考教资考计算机考心理健康甚至考厨师证,反正有证就多一条出路。我妈想我不要早熟早恋,也不要大学校园恋那影响学习,研究生也不能谈你还要考公考博考教资,然後二十五岁立马结婚。甚至他们还畅想过既要我有编制又要我年薪百万。”
“但我一样都没做成,我那麽差劲,还反过头来跟他们说不要关心我了,你们的爱碍着我了。”
“其实我也很坏。”
话到这里,司徒羽丸停住。
诊室很安静,猫不说话人不说话。
司徒羽丸再开口:“你觉得呢?”
说说吧,梁氏集团的幕後总裁,虽然你美丽动人年轻有为气质出衆心地善良,但你是否也有一个青春伤痛的故事?
梁子枢:“这个问题,我确实帮不了你。”其实她爸妈对她还挺满意的。
?姐?
司徒羽丸不可置信:“我都真情流露成这样了,你帮不了我?”
梁子枢仍然镇定,轻轻回应:“这是你的家事不是吗?”
司徒羽丸凝视着她,头脑风暴一句话:人啊,不需要这麽有边界感。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是和青春伤痛无缘了。
有点遗憾,但不多。梁子枢无法共情那更好,说明她没有这方面的烦恼,这是好事。
司徒羽丸正神游,不知什麽时候感觉到周围的空气被挤压,温度猛然升高。然後她的肩膀感受到了梁子枢的手,下一秒被带一带,转到面对面。
梁子枢靠近,再靠近,直至收紧臂弯。
动作轻到司徒羽丸像一片落叶飘到梁子枢的怀里。
身体贴着身体,耳朵碰上耳朵的时候,司徒羽丸脑里只剩下噌的一声,然後一片空白,只觉得这个诊室天花是地板。
梁子枢那股清雅闷骚的香水味萦绕,铺天盖地。
司徒羽丸呼吸都乱了:“干丶干什麽?”
梁子枢下巴不轻不重埋在她肩窝,相比之下实在淡定,她平静开口。
“可以聊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