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先是一齐摇头,而後又一齐点头。汪蕊说:“不是我们生的,亲戚家的孩子。”
病床上的樊倩眉毛皱了皱,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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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倩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一声“妈”。
她嘴唇上的皮已经被她舔的服服帖帖,只是舌尖路过时还会有细微的刮蹭的感觉。那感觉不痛,但不舒服。
白烟渐渐在散去,妈妈的身影像是罩在烟雾缭绕的香火中的菩萨。
樊倩说:“你再生一个儿子好不好?我不想吃梅干菜饼,我想吃肉。”
白烟散去了,妈妈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她看着樊倩,樊倩看着锅里的白菜。
猪油炒的白菜,每一处都沾着猪油锃亮的光,油乎乎的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樊倩已经想不起来荤腥的味道,她只是不停的想着:好香,好香,好香。
“妈,我上次吃肉还是你生弟弟的时候。你再生一个儿子好不好?”
家里不是吃不起肉,但肉要先给男人吃。
樊倩的弟弟十岁,他不下地,但上学。妈妈每天会用猪油给他换着花样做菜。炒猪肉,蒸鱼肉,煎牛肉,连蔬菜都是用猪油炒的,菜里还有酥脆的猪油渣。弟弟有一盒子干净透亮的白米饭。那是妈妈一早就用电饭煲焖上的,新鲜的米饭。
锅里油香的白菜生出一根根丝线,它们钻进樊倩的鼻腔,刺激她的神经。
好想吃一口啊……一口就好……樊倩感到自己不受控的在往锅边走。她听不见妈妈的声音,听不到任何声音,眼里只有那口黑色的大锅和锅里香气扑鼻的白菜。
我不想再偷吃梅菜了,我想吃饭,为什麽不让我吃饭?
樊倩的手快要伸进锅里,她身後突然有一股很重的力气。这力气把她从锅边拽到墙边。樊倩的後脑勺撞到墙上,她的眼前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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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倩的头很痛,胃更痛。
她醒来以後第一件事就是伸手要去按自己的胃。但一道力拦住她。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樊倩瞪大眼睛尖叫。
“小樊,我是段叔叔。”
尖叫止住。樊倩的视线从黑转为白,渐渐聚焦後,她看见了凑在她身前的段宁亭。
段宁亭瘦长的脸皱起来,乍一看有点像披了一层皮的骷髅架子。樊倩认出了他的脸,没有继续尖叫。手腕上的力量松开了,是他的手松开樊倩的手腕。
段宁亭坐回病床边的椅子上,说:“你蕊姨去店里要点粥,一会儿就回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樊倩使劲眨眨眼睛。她的眼睛干涩,後脑勺仿佛还留着撞到墙上的痛。
但凉爽的空气,陌生的味道,熟悉又没有那麽熟悉的叔叔。这一切都在提醒樊倩,她已经不在家里了,她在阳县。
随着意识的回笼,樊倩的心又收紧。她摇摇头,用手撑着床想坐起来。段宁亭连忙站起来扶她,“怎麽了?”
“叔叔,叔叔……”樊倩说老家话,眼泪比馀下的话先掉出来,“求求您别赶俺走,俺能干活,俺……”
“嘘,好了好了,别说了。”段宁亭伸出一根手指放到自己的嘴唇前,做一个噤声的动作,“你营养不良,现在先好好休息。”
樊倩被段宁亭按着肩躺回床上。床上有刺,她一下子又想弹起来,“那我……”
“我们不会赶你走的。”段宁亭的手在身前摆出一个往下压的手势,示意樊倩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