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身砸穿後车窗时,柯愈的手腕正微微发抖,他的虎口被震裂,渗出了血。
恶犬翻身跃起的速度快得反常,嘴角还挂着的轮胎残片。
柯愈将车架横推出去。
祁忻云下意识攥住冰凉的车座铁管,两人借着车体重量猛然下压,恶犬扑咬在了坐垫的弹簧上。
再次对撞时,前轮辐条已扭曲成麻花。
柯愈突然松手任车头下垂,在恶犬咬住车把手的瞬间擡膝猛踹踏板,链条绞进犬牙的闷响中。
恶犬被惯性甩向五米外的油桶堆,沿途洒落带血的臼齿。
喘息间隙,祁忻云感觉後背撞上堵人墙,柯愈不知何时已将他卡在自己与油桶堆之间。
恶犬最後的冲锋裹挟着垂死兽类的癫狂。
柯愈反手抽出座管当短棍,祁忻云却突然闪身冲出庇护圈。
当犬齿距离柯愈咽喉仅剩二十公分时,祁忻云的小臂已横亘在两者之间!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降临。
“黑子,退後!”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喊道。
恶犬耳尖剧烈抽搐,涎水滴落声里,它竟如挨了鞭子的军犬般夹尾倒退,溃烂的眼睑耷拉成卑微的弧度。
茅福的工装裤膝盖处糊着十年陈油泥,弯腰拾链时,腰间钥匙串坠着的骷髅车标正巧晃进祁忻云视线。
铁链绷直的刹那,恶犬喉间溢出幼犬般的呜咽。
“哎哟,怎麽拴得好好的,会跑出来呢?”茅福轻踹恶犬塌陷的肋部。
柯愈松开变形的车把。
碳纤维车架落地时,前轮仍在空转,辐条划出的圆圈像具逐渐冷却的日晷。
“有没有受伤?”他侧身半步挡住祁忻云,後颈汗珠滑进衣领。
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目光却在祁忻云的颈动脉与太阳xue等要害处逡巡,直到确认所有裸露皮肤上都没有牙印,喉结才完成一次缓慢的滚动。
祁忻云突然擒住他手腕,他拇指无意识摩挲过伤口边缘。
柯愈的虎口正渗出混着油污的黑血。
“哎,黑子看来伤得不轻啊,都站不起来了。”茅福原本是蹲着的,起身看向柯愈和祁忻云,抚摸着他的爱犬,假模假式道,“这都不知道该找谁说理去哦。”
祁忻云意识到茅福应该是认出了他,所以才故意纵犬伤人,刚刚要是自己被狗咬了也就算了,偏偏还差点伤及了无辜。
思及此,他颈侧青筋暴起,一副要用拳头去理论的架势。
柯愈一把拉住他,被恶犬攻击的後怕慢慢发酵,“别过去。”
他看了看自己那辆躺在地上基本已经报废的公路车,缓缓道,“要不,我赔你的狗,你赔我的车?”
“小夥子说得哪里的话。”茅福尴尬地笑了笑,“如果这条狗命不够赔你的车,你把我的命拿去也行。”
柯愈把祁忻云拉到自己身後,朝茅福走了几步,说道,“老板说笑了,这车缺了零件,本来就是想来你这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修好的。”
祁忻云就这麽被眼前的人护在身後,突然有点发懵。
茅福手一挥,那恶犬突然朝阴影处遁走了,他道,“有眼光,知道找来我这里,但现在,可惜了……”
他顿了顿,眼里的贪欲四起,躬身摸了摸车轱辘,头也没擡,“不过,也没有到报废的程度,我看上面有些零件还能卖个好价钱的。”
“老板看得上的话,就留给你了。”柯愈看了眼祁忻云,见他眼里的怒火已然消退,整个人却有点愣神,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祁组长…”
祁忻云擡眼看向柯愈,朝他颔首,并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了情绪。
“哦哟,客气了。”茅福终于松了口,说道,“生意人,好商好量的,对大家都好。”
祁忻云拿出手机转向他,全息投影在空中拼出套牌货车的三维模型,“车架号显示是去年9月从你这里流出的报废车,我需要买家信息。”
茅福的钥匙串在寂静中发出细碎的金属撞击声。
他布满油污的指节捏着根烟,火星随着他粗哑的声线明灭,“车场每天过手几十辆车,我凭什麽会记得去前的破铜烂铁?”
“而且,在我这多半都是现金交易,不留底的。”茅福边说边擡脚踹向堆积的轮胎,扬起的灰尘扑向祁忻云的外套下摆,“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随便翻。”
茅福在执行处本来就有案底,通过他的身份信息可以找到他相关交易账户以及银行卡信息,这些祁忻云早上在办公室就已经和付瑶琴排查过一遍了。
如果有所发现,他也不会跑这一趟。
他也猜到茅福不会配合,便缓缓说道,“我可以查封整个车场做个痕检。”
“执行处果然还是执行处,和当年一点都没有区别。”茅福的烟头烫到了自己手指,语速却很缓慢,“五年前我徒弟被机器绞碎胳膊,你们不也是查遍我车场的监控,说他没有违规操作,怎麽,现在又要来查我的账?”
“不要扯东扯西。”祁忻云从满地零件中捡起公路车变速器,齿轮间卡着的铁链还带着恶犬唾液,“故意妨碍调查,造成他人财産损失和人身伤害,至少能让你在拘留处过完清明。”
暮色突然浸透了车场,茅福的影子在废车山上扭曲成佝偻的一团。
他瞥了眼柯愈虎口处的伤口,接过祁忻云手里的变速器,冷哼一声,慢悠悠地说,“去年最热的时候…有个红酒厂来收了五辆厢式货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