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
疼,钻心的疼,从胸口开始蔓延,从後背直攀延到大脑,整个身体像被一张严密的网笼死死笼罩着。
耳边,是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有什麽人附在耳边窃窃私语,浑浑噩噩间,黎愁想仔细分辨,却无论如何也辨认不清对方的言语。
伴随着越来越模糊的声响,黎愁发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在慢慢变轻,双眼的缝隙中,也泄进一些光亮。
这是死了,还是活着?那把剑是没有彻底夺走他的生命吗?要不然他怎麽还会有直觉?既然他还活着,那云涯呢?云涯如何呢?
一想到云涯,黎愁猛然睁开双眼
——四周,依旧是静谧的草丛树木,月光如水,倾泻大地,到处一片雾蒙蒙,只有枝头隐约泛着水光。
是夜,在山林里的夜。
一睁开眼,黎愁後背瞬间泛起冷汗,让他意外的,并不是此时已到半夜,也不是依旧身处山林,而是眼前赫然出现的山洞!
为什麽身受重伤的他会出现在此?云涯呢?又在何处?
黑黢黢的山洞外,黎愁想伸手去触碰胸口的伤痕,可就在欲动作时,他却发现自己竟根本无法动弹!
他就这麽直挺挺地站在洞口,灵魂像是被塞进了一具木偶里。
这是怎麽回事?是梦吗?还是说死後的灵魂都是如此,身不由己。
黎愁百思不得其解,按理来说,他从未见过此地,又怎能凭空幻想出这处阴森古怪的山洞口呢?
大概是此地太过诡异,面对如此稀奇事,黎愁竟没有半分想探究的念头,他想转身逃跑,可脚下就如灌铅似的一动不动。
不仅如此,就在黎愁苦苦思索时,这具“木偶”,终于有了动作——在黎愁惊恐的目光中,他缓缓迈步朝山洞而去……
停下!停下!黎愁想开口大声呼唤,却发现就连喉咙也像是被人堵住,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如今的他,就是个任由什麽东西支配的提线木偶。
这是梦吧,是了,绝对是梦。黎愁一面在心里安慰自己,一面借着这具身体去瞧山洞内的情形:
一条窄小得仅容得下一人弯腰前行的小道,四周是凹凸不平的石壁。
黎愁能感受到这具身体触碰石壁的触觉,却无法控制身体的前进方向。
万分无奈下,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任由这具身体步步朝山洞深处而去。
山洞是外窄内宽的格局,摸索着走了一段,眼前便豁然开朗,不仅如此,山洞深处还隐约有光亮传来。
难道里头有人?会是何人?难不成是方才那些刺杀他与云涯的杀手躲到了此地?在步步靠近中,黎愁不得不按下心头疑惑,任由这具身体自取灭亡。
黎愁原是绝望无比,糊里糊涂遇刺,连最後一句话也未能和云涯说上,便在杀手剑下丧了命,谁料连死後竟也不得安生。
可就在这具身体走到洞内尽头时,黎愁却倏地奋起。石壁下,火堆旁,一个男子正冷着眼上下打量他。
云涯,是云涯!这张脸,黎愁一看便识得,哪怕眼前的云涯一身破烂不甚体面,可这的的确确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云涯!
再重逢,黎愁是说不出的激动,在生死之别後,他有多想靠近云涯,但这身体依旧稳如泰山。他的灵魂早就千呼万唤,可当下山洞内依旧是寂静无声。
除了火堆里偶尔爆出的噼里啪啦声,四周简直是堕入无尽的死寂。
过了许久,黎愁一颗颤动的心还未平复,云涯却径直站起身,缓缓靠近黎愁。
这是黎愁从未见过的云涯,脸上是极其淡然冷漠的神情,整个人像一把在战场上久经厮杀的剑,惨破中又带着杀意。
面对云涯,黎愁总不至于害怕,他仅是有些茫然:他的魂魄到底来到了一个什麽地方?
只是,在这点微不足道的茫然过後,黎愁的身体开始有了动作。
不是拉过云涯,也不是拥上云涯,而是直直覆上了佩在腰间的剑!
与此同时,一些熟悉又陌生的记忆扑面而来,耳边再度响起嘈杂声:
“那家夥就是个祸害……弑师杀友,我们可怜的陆庄主,养了这麽个白眼狼……”
“大侠,我们的安稳生活就靠你了,必须叫那祸害偿命!”
“大侠……公子……杀了他……”
不,不是的!
一股莫大的恐惧将黎愁裹挟,手里的剑已经出鞘,明晃晃地对上云涯。
他怎麽能对云涯出手?他怎会听信村民对云涯的误解?他还是他吗?可还未等这点疑惑越滚越大,一个声音忽然残忍地响起:
“我是来替天行道,收了你这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