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见心欢
陈桉出发的那天,特意起了个大早,熟练地叠好被子,将所有物品归位,又仔细确认一遍,这才提起收拾好的行李箱走了出去。
天寒地冻,寒风凛冽,陈桉虽裹紧了大衣,风却还是一个劲地往脖子里灌,他腾出一只手去抓快要被风吹跑的围巾,可围巾就像故意作对似的,眼瞅着就要滑落。
一只布满皱纹的手及时抓住了围巾,陈桉只看一眼就知道是谁。“昨天不是说好不送的吗?怎麽又起这麽早,早上湿气重,回头腿又要痛了。”虽是埋怨的话语,语气里却满是关心。
“人老了觉少,随便出来转转。”李园长说道。
陈桉才不信这话,一看就知道李园长是掐准了时间在这等他,他也不点破。面对李园长,陈桉配合地低下头,看着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调整好围巾长度,交叉後在前面系了个结。
李园长确保风灌不进去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她忽然惊觉,曾经追着自己跑的小男孩,不知何时已长得这般高大。注意到他手里只提着一个小行李箱,李园长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
路过园心那两棵桉树时,陈桉停下了脚步。看着光秃秃的树干,失落之情涌上心头。李园长看出了他的心思,开口宽慰道:“等到下次你回来,叶子就长出来了。”
陈桉只是笑笑,一瞬间,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想起当年在树下站着的那个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在人群中一眼望见他,笑着冲他招手,唤他“陈桉”。
可是如今,物是人非。终究还是自己一个人回到这里,又因不得已的原因要离开。纵使经历了这麽多次离别,真到要走的时候,还是无法平静面对。
“李园长,等过年放假,我就回来看您和孩子们。”陈桉与她告别,再次紧紧拥抱了她,随後转身上车。
陈桉回过头,看着李园长的身影一直站在那里目送着自己,内心满是不舍。
车开出去好几里地,陈桉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回过神来,才发现车里烟味弥漫,呛得他咳嗽起来。见司机不管不顾,他也不想闹事,沉默着按下了车窗,希望能让烟味散一散。
出租车在等红灯时,停在了一家旅馆旁。陈桉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看热闹,两个医护人员正擡着担架送上救护车。他依稀看到一位浑身是血的孕妇,身旁跟着一个狼狈的男人。司机斜了一眼,鄙夷地说:“现在的年轻人啊!”
刚说完,绿灯亮了。陈桉再回头,救护车已经开走了。他总觉得那个男人的身形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司机见陈桉没接话,也不再言语,拈灭烟头,打开了音响。车里的烟味渐渐散去,加上外面的冷风灌进来,陈桉便合上了车窗。
与此同时,几百公里外的烧烤摊旁,石颂正被常磊缠得满头大汗。“松手!”他咬牙掰开对方铁钳般的手指,常磊却突然身子一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兄弟,下一站拳击馆,这次我舍命陪君子,十个回合起步!”常磊舌头打着卷,拳头虚晃在他眼前,鼻尖还沾着刚才吐在领口的菜叶。
石颂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常磊扔进车里,转头冲司机报地址,付完钱看着车子尾灯消失在街角,他揉着发酸的胳膊笑骂:“喝成这德行,明天有你头疼的。”
说完便朝着反方向往家里走,路上行人稀少,石颂独自一人,身影显得有些孤寂。他从学校出来忘了换厚衣服,身上只穿着件灰色卫衣。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把卫衣帽子扣上了,虽然没暖和多少,但好歹能给自己一些心理安慰。
途经二中时,老远就看到门口停着辆出租车,还是景城的车牌。走近些,就听到外地司机指着对面的人嘲讽道:“就是这个价,你穿得人模人样的,这点钱还拿不出来?”
“我是不差这点钱,但是也不会平白无故被你坑。”
听到这个声音,石颂不禁停下了脚步。这声音真好听,他心里想着。回头看去,正好看到司机扬起手。正义感驱使他冲了上去,一个擒拿,行云流水地将司机脸朝下压在了车窗玻璃上。
司机想要反抗,却被石颂的力气压制得动弹不得,只能大喊:“他妈的谁啊?你,你要干什麽,快放开老子?”
“你现在的行为构成了敲诈勒索,根据《刑法》第二百七十四条:敲诈勒索公私财物,数额较大或者多次敲诈勒索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丶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陈桉流利地科普完法律知识,换了口气,继续耐心劝说,“刚才的对话我都录下来了,你是想进局子里关几天还是拿着这些钱走人?为了这几百块钱车费,犯不上的吧!”
陈桉也被突然出现的石颂吓了一跳,但看到他是在帮忙,很快便冷静下来。他冲着司机扬了扬手中的手机,一切就看司机怎麽选了。说话的同时,陈桉还轻轻拍了拍石颂,生怕他太用力折了司机的胳膊,把事情闹大。
“好好好,我拿钱,放开我。”
石颂松开了手,司机怕陈桉反悔,赶忙抢过钱钻进车里,一溜烟跑了。
“你没事……”石颂转头想问对方,一擡眼,却被陈桉的模样惊艳到了。他感觉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吧”字硬生生咽了回去,只结结巴巴地说了句“就,就好。”
一路上,石颂满脑子都是陈桉的脸,迷迷糊糊地回了家。一进门,他就冲进卫生间,扯掉帽子,用冷水狠狠拍打自己的脸。擡头看着镜子里头发乱糟糟丶满脸通红的自己,虽然心脏跳动的速度慢了些,但还是跳得很快。石颂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
石语琴听到开锁声,知道儿子回来了。走出房门,看到卫生间的灯亮着。刚想敲门问问,浴室门就开了。头发还在滴水的石颂走了出来,眼神空洞地说了句“我回来了”,便自顾自地回屋了。石语琴一脸疑惑,这孩子说话都不看自己,是怎麽了,难道中邪了?
夜里十二点,石颂怕吹风机声音太大,就用毛巾随便擦了擦头发。感觉头发不滴水了,他把毛巾扔到一边,拿起手机随便划拉。
看到教师群里有十几条未读消息,“新来的语文老师?”石颂念叨着其中一条消息,躺在床上。陈桉的模样又浮现在脑海里,可他又一想,天下哪有这麽巧的事?
想到这,石颂一拍脑门,自己竟然忘了问对方的名字。他懊恼地在床上打滚,被自己的蠢劲气到了。
“你小子大半夜不睡觉闹腾个什麽劲?你不睡,你妈和我,街坊邻居还要睡嘞!”邱心志起来上厕所,听到石颂在房间里闹腾,不知道他又在搞什麽,拍了拍他的房门,让他安静点。
“知道了!”石颂把头埋进被窝,声音闷闷的。
听到屋里安静下来,又看到灯关了,邱心志哼了一声,回屋睡觉去了。
而石颂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陈桉的脸。直到天亮,困意袭来,他实在撑不住了,才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