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稚阳
蔡文心盯着石家门口那辆线条流畅的黑色宾利,凑近看了眼车牌,眉头皱了皱,“这号……怎麽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许季泽拎着手里的礼盒,跟在後面,也觉得有点熟悉。
两人刚推开半扇门,屋里传来的谈话声让他们同时顿住脚步。蔡文心往里探了探头,猛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拽了拽许季泽的胳膊。恰在此时,身後传来脚步声,石颂抱着个文件袋回来,看到他们堵在门口,疑惑道:“杵在这儿干嘛?不进来?”
他说着侧身要往里走,视线越过两人往里一扫——沙发上坐着的一男一女他再熟悉不过,男人怀里还抱着个熟睡的婴儿。石颂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手里的文件袋“啪嗒”掉在地上,里面的纸张散落出来,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两人。
蔡文心她盯着床上的小家夥,还没从刚才的一幕回过神,对着许季泽小声嘀咕:“这麽看,眉眼间还真是和妍姐有些像,尤其是这睫毛,长的跟小扇子似的。”
许季泽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孩子紧握的小拳头上。
“我记得当时你和妍姐……”蔡文心话没说完,就被许季泽打断。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语气平淡,“我没喜欢过石妍,是你自己乱点鸳鸯谱。”
蔡文心刚要反驳,门外传来石语琴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所以说,我女儿当年离家出走,是跟你走了?还跟你生了个孩子?现在你带着孩子过来,告诉我她坐月子的时候没了?”
“唰”地一下,蔡文心和许季泽同时转头看向门口,两人都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惊,谁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屏住呼吸继续听。
“石妍她……”林木森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离开之前那几天,精神好了很多,说想回家看看,想给阿姨您买件新衣服。”
蔡文心听得心痒,几乎要把耳朵贴在门板上,许季泽拉了她一把:“坐回来点,一会儿有人开门小心撞到。”
蔡文心摆摆手,头也没回地示意他小声点:“放心,这节骨眼上谁会进来。”
话音刚落,门“咔哒”一声被拉开,林栀枚站在门口,目光在婴儿床里扫了一眼後,看样子是要走了。
蔡文心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拉着许季泽站起来,跟着林栀枚往外走。林栀枚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语气疏离:“你们还有事?”
蔡文心不知哪来的勇气,往前迈了半步,却被林栀枚身上那股无形的强大气场逼得又退了回去,结结巴巴道:“想……想知道……”
“想知道什麽?”林栀枚挑眉,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因为八卦?”
“是因为陈桉。”许季走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却坚定,“他也有权利知道这一切。你弟弟之所以一直沉默,就是怕陈桉知道後无法接受,可隐瞒从来解决不了问题。”
看到林栀枚握住车把的手顿了顿,许季泽接着说道:“陈桉只知道阳阳是林木森的孩子,其他一概不知。他不问,是在等林木森主动告诉他。可如果林木森一辈子不说,这道坎,会横在他们之间一辈子。”
许季泽从蔡文心那里听过石颂和陈桉的纠葛,也明白了石颂对自己那莫名的敌意从何而来。
陈桉那样好的人,值得一个明明白白的结局,无论最後选哪条路,都该是向着幸福去的。
蔡文心站在陈桉家门口,手擡了又放,放了又擡,来来回回好几次,始终没勇气敲下去。
直到门从里面被拉开,穿着外套的陈桉手里拎着个垃圾袋,看到他们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让他们快进来坐,洗杯子给他们用。
“你别忙活了。”蔡文心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我有个故事讲给你听?”
“啊?”陈桉刚端起水杯要喝,闻言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蔡文心,又转头看了看许季泽。许季泽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听下去。
蔡文心组织了下语言,缓缓开口:“有一对即将结婚的情侣,婚礼前一天,男方接到一个女性朋友的电话,说怀了他的孩子,马上要生了。男方二话不说,丢下未婚妻跑了。好不容易等孩子生下来,孩子的妈妈却因为难産伤了根本,身体一直不好,他只能守着她们母子。可天不遂人愿,那个女人还是在坐月子的时候走了,男人只能一个人带着孩子,後来他带着孩子去了女方家,说这是那个女人的遗愿,想让孩子认祖归宗……”
陈桉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凝重起来:“听你的意思,这像身边人的事?那个女人……是谁?”
“是石妍,石颂的姐姐。”蔡文心低声道。
“你是说……”陈桉猛地站起来,水杯“咚”地放在桌上,“她离家出走的这些年,经历了这些?所以那个带孩子回来的男人……”
“我们刚从石颂家出来,亲眼看到的。”蔡文心点头。
“那个男人,是林木森。”许季泽补充道。
蔡文心立刻瞪了他一眼,用口型无声抱怨:你干嘛说这麽快?好歹给人点反应时间啊!
陈桉却像是没注意到他们的互动,喃喃道:“所以,阳阳的妈妈是石妍……是石颂的姐姐?”他终于明白,为什麽林木森第一次见到石颂时表情那麽不自然。
“陈老师,你没事吧?”蔡文心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
陈桉摇摇头,又像是在点头,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只觉得这一切太过荒唐——命运竟然开了这麽大一个玩笑。
蔡文心和许季泽离开时,脚步都有些沉重。看着陈桉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蔡文心忍不住叹气:“这打击也太大了。”
许季泽叹了口气,暗道:受打击的又何止陈桉一个?
林木森这一回来,就像往平静的湖面投了块巨石,激起的千层浪,不知要多久才能平息。
石家客厅里,邱心志抽起了戒掉好久的烟,因为怕熏到孩子,跑去楼道里抽。
屋里石颂像尊雕塑似的坐在沙发上,整个客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石语琴偶尔轻拍孩子後背的声音。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阳阳,又擡头望向电视柜上的全家福——照片里的石妍笑得一脸灿烂,正勾着石颂的脖子,身後是年轻的自己和丈夫。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温暖得晃眼,可那个鲜活的身影,再也回不来了,那个她们引以为傲的女儿,只留下一个带着她血脉的孩子,来告诉他们这个迟来的噩耗。
阳阳突然醒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声越来越响,像根针,扎得每个人心里都密密麻麻地疼。
石颂缓缓走过去,蹲在石语琴面前,伸出手想去碰碰孩子的脸颊,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止不住地颤抖。
“他叫石稚阳,”石语琴抹了把眼泪,轻声说,“是你姐姐起的,稚阳,是初生的太阳。”
“稚阳……”石颂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喉结滚了滚,声音哑得像蒙了层砂纸:“他刚说……姐走的时候,疼不疼?”
石语琴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林木森刚才的话,迟疑着摇头:“说她最後很平静,一直念着家里。”石语琴又哄了好一会儿,阳阳应该是哭累了,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石颂还是轻轻碰了碰孩子柔软的头发,动作笨拙又珍重:“睫毛跟姐姐的一样长。”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哽咽,“姐姐之前说,如果以後生个男孩,就让他和我学拳击……”
话没说完,他猛地站起身跑到卫生间,反手关上了门,两行滚烫的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一滴一滴砸在了水池里。
石颂的心很疼,疼那个总是护着他的姐姐,疼她最後走得那麽孤单,连家都没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