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娘有些悲伤地看着张小鲤,道:“这些,都是猜的?”
“也不全是吧。”张小鲤有点无奈,“只是我后来自己模拟了一下,如果是脑袋上被刺银簪逃回家想要自我医治,不可能盲目地去拔银簪……阿顺家中有铜镜,只是镜台坏了,一般放在床褥上。他若是带着银簪回家,一定会先拿出铜镜,立在桌上,再小心翼翼去拔银簪……可他的铜镜,一直在被褥上。可想而知,他着急地拿出金疮药,本只是为了给身上那些伤上药。”
蕊娘怔了一会儿,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小事上犯了疏忽,更没料到张小鲤会注意到这一点。
“说实话,这些细节,我第一次完全没有发现。”张小鲤喃喃道,“你显然也不着急让我发现,因为当时你还不确定,皇后所生是男是女……也不对,哪怕是女婴,恐怕你们也会替换为男婴。”
一旁的太后神色沉沉,状若警告地看了一眼蕊娘,蕊娘却并未看她——显然,蕊娘虽然依太后而生,但并非是完全听令的状态。甚至,她根本可以不在乎太后的态度。
张小鲤继续道:“待小皇子之事定下,先皇驾崩,你们知道计划可行,这才循序渐进,引我入局……或者说,我从一开始就在局中——你让流朱带着白银簪来找我,让我意识到阡陌村的一切都可能是林存善布置的骗局,让我认为你已死于林存善之手。紧接着害死了莫天觉,同样污蔑给林存善,只是为了加码,以确保我一定会找林存善报仇。”
蕊娘立在原地,神色愈发悲伤,轻颤的手出卖着她不宁的心绪。
被张小鲤护在身后的单谷雨面露惊愕之色,无法理解地说:“你知道蕊娘和莫大人的死都与皇上无关,为何还要……”
太后神色不安,忍不住道:“够了,你们姐妹之间要议论这些,可以之后长谈。焘姑,时间不多了!”
蕊娘无奈地道:“太后娘娘,我们已经输了……”
太后一怔,神色有些不可置信的茫然。
蕊娘盯着张小鲤,娓娓:“在我的计划中,你虽迟早会想通一切,但也该因乍见我还活着而狂喜,一时无法思考,让我得以带走明太妃,将计划顺利推进……可惜,今夜,看似是我设的局成了,实际,却是皇上和小鲤所演的一场大戏,是——请君入瓮。”
蕊娘的目光越过张小鲤,投向后方暖阁那扇半开的门,里头一片暖黄灯光,依稀能感受到暖意,她叹息道:“皇上无碍,对吗?皇上为何不露面呢?他不是最喜欢在众人都以为自己成功时,含笑走出来,让所有人明白自己一败涂地么?”
单谷雨微微瞪大了眼睛,看了张小鲤半晌,又回头看向那暖阁,她嘴角轻轻抽动片刻,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蕊娘轻笑,道:“噢,我知道了,为了逼真,也因为你本就提防明太妃,所以今夜,是你和皇上两人的局,明太妃也被骗了……要骗过她,寻常装死很难,想来,皇上所服之药虽不致死,却也让他真的陷入了昏迷。小鲤,你设此局前,对我或林存善都不过是猜测,但你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林存善,真是,女大不由姐呀。”
她说得轻巧,倒也的确似乎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
张小鲤苦笑一声,道:“怎么可能?阿姐,无论是谁和你相比,我都会选择你。尽管疑点重重,我都还是想捂着眼睛耳朵去相信你……可是,太关键太明晰的证据在眼前了,我没办法自我欺骗了。”
蕊娘微蹙眉,不理解张小鲤口中“太明晰太关键”的证据指的是什么,下一刻,暖阁院子外突灯火通明,一大队御林军被率领着团团包围了暖阁,为首之人正是身着御林军统领服的钱叔霍骞,然而在他身侧,还有一人身着白色官服,头戴官帽——正是惊鹊门少卿,莫天觉。
退路
蕊娘、太后,还有单谷雨,都露出了极其惊讶的表情,仿佛见到冤魂索命,然而莫天觉面色红润,行步如风,哪里有半点“鬼”的样子?他在霍骞的保护下走入院内,其余御林军则恪尽职守地在外头等着,并未入内。
他们知晓宫中今夜将有一场无声的血雨腥风,但他们将不会是被那血雨拍打的人,他们不会,更不愿知晓其中细节。
最初的惊讶过去,单谷雨垂眸,显然在飞速思考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而太后则神色惶然,面色苍白。
唯有蕊娘,定定地注视着莫天觉,还顺带伸手轻轻往下一按,安抚了有些躁动、不知如何是好的汐砚。
莫天觉走到几人身侧,神色沉静,先恭敬行礼,道:“下官莫天觉,见过太后娘娘、明太妃娘娘。”
太后深吸一口气,努力维系着镇定,声音却带了一点颤抖:“莫大人不是……”
莫天觉垂眸,道:“下官自给张大人寄去最后一封信后,便不时遭人索命,几乎防不胜防。皇上说,不若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他抬眼,看向蕊娘。
这一眼,极其复杂。
其实在场这么些人,除了张小鲤,反倒是莫天觉最先与蕊娘有过关联,莫天觉仍记得,自己对蕊娘最初的“判词”:世上女子千万,有比蕊娘漂亮的,有比蕊娘体贴的,有比蕊娘聪颖的……但却没有一个,如蕊娘一般既漂亮体贴,又温柔聪颖的。
还有他曾数次感慨,若非蕊娘是女子,自己定要将她召入惊鹊门。
后来张小鲤出现,破格入了惊鹊门,莫天觉也逐渐将这份遗憾抛诸脑后。
再后来,他从林存善那儿逐渐知晓蕊娘的真实身份,知晓她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和蕊娘自己的目的后,倒真有几分啼笑皆非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