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辞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眸子里已不见昨夜剧烈的波澜,重新沉淀为深不见底的寒潭。他转身走回石台边,再次探查了一下谢微尘的脉象。
情况稳定了许多。九转还魂丹的药力正在缓慢而持续地发挥作用,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和枯竭的神魂。那“焚心木蛾”的余毒和古灯的紊乱也被暂时压制下去。只是那个诡异的烙印,如同蛰伏的凶兽,死寂地盘踞在他心脉附近,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微弱波动。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一个更安全、更利于他恢复的地方。而且,关于那烙印和“永烬圣教”的线索,也需要寻找更多的信息。一直困守在这溶洞,无异于坐以待毙。
凌雪辞略作思忖,从袖中取出一件薄如蝉翼、散发着淡淡莹光的白色斗篷。这是用北地万年冰蚕丝混合多种辟邪灵材炼制而成,有极佳的防护和隐匿效果。他小心地将斗篷裹在昏迷的谢微尘身上,将其从头到脚遮得严实,然后再次将他抱起。
斗篷的莹光微微闪烁,将谢微尘的气息彻底隔绝,也使其重量变得更为轻便。
凌雪辞抱着他,走出溶洞,重新踏入那色彩斑斓、杀机四伏的瘴雾世界。
根据之前那份残缺古图的指引,以及昨夜从那烙印记忆中获取的零碎信息(关于祭坛大致方位和周围地貌),凌雪辞大致辨别了一个方向,谨慎前行。
他不再完全依赖辟瘴晶石,而是将自身冰寒灵力外放,在周身形成一道无形的、不断旋转的寒气领域,所过之处,毒虫纷纷僵毙,靠近的瘴气也被稍稍排开、净化,比那晶石效果更佳,但也更为消耗灵力。
一路无话,只有脚步踩在潮湿腐烂落叶上的细微声响,以及偶尔从浓雾深处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未知生物的嘶鸣。
大约行进了半日,周围的植被开始出现变化。巨大的、狰狞的怪木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较为“正常”的高大乔木,林间甚至开始出现人工开辟的小径痕迹,虽然依旧荒芜,却显示出人烟活动的迹象。
瘴气也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
凌雪辞心中微动,加快了脚步。
又行了一段路,前方隐约传来了流水声,以及……隐约的人声?
他身形一顿,立刻收敛气息,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向前潜行。
穿过一片茂密的蕨类植物丛,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而过,溪水对岸,地势渐高,出现了一片依山而建的吊脚楼群。楼宇以竹木为主,结构精巧,与山势融为一体,屋檐下挂着许多风干的草药、兽骨和色彩鲜艳的编织物。
是一个苗寨。
寨子规模不大,看起来颇为古老宁静。有袅袅炊烟升起,隐约可见寨民活动的身影,与外界那死寂危险的瘴林仿佛是两个世界。
然而,凌雪辞敏锐地察觉到,这寨子周围笼罩着一层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古老的守护力量。那力量并非中原修士的阵法,更像是与这片土地本身融为一体,带着一种蛮荒的、自然的韵味,巧妙地排斥着外界的污秽瘴气,守护着这一方净土。
看来,找对地方了。这种古老的寨子,往往保存着外界早已失传的传承和知识。
凌雪辞略一沉吟,并未立刻现身。他先将昏迷的谢微尘小心地安置在一处隐蔽的树丛后,用冰蚕斗篷将其气息彻底掩盖,并在周围布下了一个简单的预警禁制。
然后,他才整理了一下衣袍,收敛起周身迫人的寒气,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不那么具有攻击性,这才缓步向寨子走去。
刚接近寨子边缘,一道锐利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嗤!
一枚淬着幽蓝光泽、造型奇特的吹箭,精准地钉在他脚前的土地上,尾羽微微颤动。
同时,两侧茂密的树冠一阵晃动,数名身着靛蓝色染布短褂、脸上涂抹着彩色油彩、手持弯刀或吹筒的苗人青年显出身形,目光警惕而充满敌意地锁定了他。他们动作矫健,眼神锐利,显然都是身手不凡的战士。
“外来人!止步!”为首一名身材尤为高大的青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喝道,“黑雾林未开,汝从何而来?欲意何为?”
他们的目光在凌雪辞那明显不属于南荒的、精致清冷的衣着和气度上扫过,警惕之色更浓。
凌雪辞停下脚步,面色平静无波,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声音清冷如玉磬:“在下北地修士,误入贵宝地,并无恶意。只因同伴身中奇毒,伤势沉重,欲求一处暂歇之地,并寻访解毒疗伤之法。”
他话语简洁,直接道明来意,态度不卑不亢。
那苗人青年闻言,眉头紧皱,上下打量着他,显然不信:“误入?黑雾林毒瘴弥漫,凶险万分,岂是轻易能‘误入’的?尔等修士,惯会巧言令色!速速离去,否则休怪吾等不客气!”
他身后的几名苗人战士也纷纷举起武器,气氛瞬间绷紧。
凌雪辞眸光微冷。他并不想与这些寨民冲突,但若对方执意阻拦,他也不介意动用一些手段。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自寨子深处缓缓传来:
“阿木哥,不得无礼……请客人进来吧。”
那声音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让那几名苗人青年立刻收敛了敌意,恭敬地垂首让开道路,只是看向凌雪辞的目光依旧带着审视。
凌雪辞抬眼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繁复黑色绣纹苗服、头戴巨大银冠、手持一根虬结乌木杖的老妪,在一名少女的搀扶下,缓缓从一座最大的吊脚楼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