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微尘稍稍安心,却又因为“黑苗寨凶案”、“跑了凶徒”这几个字而心头沉重。他们的通缉令,恐怕已经传开了。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更加小心。幸运的是,直到天色渐暗,他们并未遇到盘查或可疑之人。按照老翁的指点,他们在第二个岔路口选择了一条看起来更荒凉些的小径,决定绕过那个可能设有盘查的小河镇。
夜幕降临时,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找到了一个浅浅的洞穴暂歇。
谢微尘升起一小堆谨慎的篝火,将硬邦邦的饼子烤软了些,分给凌雪辞。
凌雪辞靠坐在洞壁,吃着饼子,目光落在跳跃的火光上,似乎有些出神。跳跃的火光映在他冰蓝色的眸子里,明明灭灭,让人看不清深处的东西。
“凌家……”谢微尘忽然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犹豫和试探,“……在京城势力很大吗?”
他问完就有些后悔,觉得这个问题太过冒失。
凌雪辞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缓缓抬眸看他。那目光让谢微尘有些无所适从,仿佛自己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很大。”良久,凌雪辞才淡淡回答,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波澜,“盘根错节,深不见底。”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意味:“所以,躲藏或是硬闯,都并非易事。”
谢微尘的心沉了下去。是啊,那是凌家,庞然大物,岂是那么容易对抗的?自己提议去北方,去京城,是不是太过天真了?
“那……我们……”他的声音带上了茫然。
凌雪辞却移开了目光,重新看向火光,声音低沉下去:“最危险的地方,有时也是最容易藏身的地方。灯下黑。”
他不再说话,慢慢吃完手里的饼子,闭上眼,开始调息。显然,今天的路程对他负担极重,他需要抓紧一切时间恢复。
谢微尘默默地看着他。灯下黑?这更像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凌家的疏忽,赌的是他们能在庞大的阴影找到一丝缝隙。
而赌注,是他们的命。
之后几天,他们昼伏夜出,尽量避开人烟,靠着谢微尘辨认出的野果和偶尔遇到的溪流补充体力。凌雪辞的伤势在缓慢恢复,至少不再持续低烧,脸色也略微好转了些,但距离痊愈依旧遥远。那强行破开寨门和冰河中跋涉的损耗,并非短时间内能够弥补。
谢微尘则在这种日夜不休的逃亡和警惕中,以另一种速度成长着。他学会了更仔细地观察环境,学会了如何更安静地行走,甚至学会了如何掩盖他们停留过的痕迹。恐惧依旧存在,但另一种求生的本能正在被激发。
第五天夜里,他们终于绕过了小河镇区域,根据星象和模糊的地形判断,应该已经踏入了更靠北的地界。空气中的湿热度似乎减轻了些,夜风也带上了些许不同的凉意。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在一片稀疏的林地边缘暂时休息。
凌雪辞靠着一棵枯树,呼吸比之前平稳了许多。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恢复得如何?”
谢微尘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之前损耗的神魂和中的毒。
“好…好些了。”他低声回答,“只是灵力运转还有些滞涩。”
凌雪辞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忽然凝起一点极其微弱的冰蓝色光华。那光华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却带着一种精纯至极的寒意。
他屈指一弹,那点微光无声无息地没入谢微尘眉心。
谢微尘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清冽冰流瞬间涌入识海,并不寒冷刺骨,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将他神魂中那些躁动不安、淤塞晦暗之处缓缓涤荡、梳理。残留的毒素带来的滞涩感,竟然在这股微弱力量的引导下,消散了不少。
过程极其短暂,那点冰蓝光华便消耗殆尽。
凌雪辞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一分,收回手,闭目不语,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谢微尘却怔在原地,感受着识海中久违的清明感,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凌雪辞竟然会耗费本就珍贵无比的力量来帮他梳理神魂?在他自己也重伤未愈的情况下?
“为…为什么?”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凌雪辞没有睁眼,只是极轻地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淡漠:“后面的路……你拖后腿,会很麻烦。”
谢微尘所有翻腾的情绪瞬间被这句话堵了回去,噎得他半晌说不出话。原来……只是怕他拖后腿。
可即便如此,那股清冽冰流带来的舒适感是真实的,那一点点耗去的、属于凌雪辞的力量也是真实的。他默默地坐回去,抱着膝盖,心情复杂难言。
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
就在他们准备再次启程,寻找下一个藏身之处时,凌雪辞忽然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射向左侧密林的深处!
几乎同时,谢微尘也听到了一阵极其细微、却绝非野兽或风吹草叶的窸窣声!而且正在快速接近!
他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凌雪辞的反应快得惊人,一把抓住谢微尘的手臂,闪电般向右侧一块巨大的山石后扑去!动作迅猛,完全不顾及伤口可能撕裂!
两人刚藏好身形,就听到破空之声袭来!
咄咄咄!
数支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短箭,精准地钉在他们刚才停留的位置!箭尾兀自颤抖,显然淬了剧毒!
紧接着,四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林中掠出,身形矫健,落地无声,呈半包围态势,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他们全身都笼罩在黑色的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手中握着造型奇特的短刃,刃口同样泛着不祥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