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奈回来了。
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紧绷,眉头深锁,但更明显的是他周身散发出的丶肉眼可见的烦躁,像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压抑着,泉奈阖门,走到你身边坐下。
斑依旧维持着看书的姿势,只是在他闯入的瞬间擡起了头,眼神瞬间从书卷的沉静切换为族长特有的锐利凝重。
你侧着头看向泉奈。
泉奈眼底翻涌的烦躁凝固了一瞬,像是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那里面有什麽东西飞快的沉了下去,又被更汹涌丶带着战场硝烟气息的焦灼覆盖。
他没看你,看向斑,声音低沉压抑。
“提前开始了。”他短促的吐出一口气,“会是场硬仗。时间?部署?全是模糊的。”
泉奈的目光快速扫过你,又重回斑那。一瞬间的眼神复杂到你只捕捉到烦躁丶凝重丶愧疚丶好像还带着点强硬。
“她要跟我们走。”泉奈语气毫无商量馀地,“不能把她留在这里。”
斑的目光在泉奈那句‘她要跟我们走’上停留了一瞬。黑眸扫过你已经褪去困意的脸,又落回泉奈紧绷而决绝的神情上。他并未迟疑,几乎是立刻颔首,“可以。”
他考虑的显然更实际——後方需要人手,女眷参与战备是常态,带上你也没什麽不好安置的。只不过他还是有点顾忌,毕竟被偷袭後方也是战场上常见的事。
泉奈得到兄长的首肯,像是卸下了一点重担,但那点轻松立刻被更深沉的责任和烦躁取代。
他看向你。
你点头,“可以啊。”
带上你是怕分开太久泉奈的眼睛出问题吧?毕竟刚刚也说了不知道战线会被拉多长。
听到你的回答泉奈也没表现出完全的如释重负,他凑得更近,眉头轻微皱起,是个相当严肃的表情。
“你是跟我们走。但是——”他强调,“绝对丶绝对不许靠近前线!”
前线?你本来也没打算去。比起那个,你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什麽时候走?”
泉奈懊恼地抓了一把头发,额前垂落的发丝被他揉得乱糟糟。他瞪着你,眼神里翻滚着对未知战场的焦灼和对既定轨道被打乱的憋闷。
“现在你满意了?”他声音里充满了自嘲和一股迁怒的意味,“我们的婚礼真的如你愿推迟了!”
“唔。”
你直视他喷火的目光,眼神却穿透他,审视着某种更本质的东西,“仪式的存在,不过是人类为无形之物赋予的可见躯壳。”
你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剥离了情绪丶近乎剖析真理的冷静。
“仪式标记时间,却无法定义时间中已然存在的东西。”
“就像是在标记水位,”出于某种考虑,你酝酿了一下,“你标不标记它,水位都在那里。”
“——身处水中的你感觉不到吗?”
斑几乎是同步地丶带着一种‘又来了’的绝望预判,迅速擡起手严严实实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指缝间似乎还泄露出一点‘求求你们了’的无声呐喊。他身体僵硬,只恨不能原地消失。
‘总之别在我面前亲嘴。’他祈祷着。
泉奈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预想中的炸毛或反驳并未出现。他像是被你这番冰冷又直指核心的真理宣言迎面击中。一瞬间,未来战场的焦灼丶婚礼推迟的憋闷,都被一种更汹涌丶更陌生的洪流冲垮了。
血液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加压,轰然上涌。
从脖颈到耳根,再到整个脸颊,瞬间爆开一片滚烫的丶鲜艳欲滴的绯红,浓烈得像是红月季爆炸。他猛地垂下头,下巴几乎要戳到胸口,双手几乎是斑同时擡起,不过他捂住的是嘴。仿佛不这样,那些失控的心跳就会破口而出。
那双总是闪烁着算计的眼睛此刻慌乱地眨动着,最终羞耻的眯成了一条细细的缝,只敢从缝隙里偷偷瞄你一眼——你还是那副平静剖析‘本质’的专注模样,那点缝隙瞬间又像被烫到般紧紧合拢。
然後重复这个动作。
他的嘴唇也无意识地开合了几下,似乎想说点什麽反驳你这的歪理,或是找回一点场子,但所有的话语都被那汹涌的羞意堵在了喉咙里。一点湿润的舌尖,在反复开合丶却发不出声音的唇间无措地探出又缩回。
然後重复这个动作。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像被你刷了红漆的木雕。大脑一片空白,只剩那句‘身处水中的你感觉不到吗’在脑海里反复轰鸣,好像马上就要灵魂出窍。
那股巨大的丶几乎让他窒息的羞赧感终于冲垮了最後的防线。
他猛地将头砸向桌子。
“砰!”
泉奈的额头连带捂着嘴的手重重地丶毫无缓冲地砸在了面前的方桌上。
他就那样维持着以头抢桌丶以手捂嘴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当场昏厥,又像是彻底放弃了治疗。
几秒後,一个气若游丝丶闷在被桌面和手掌双重阻隔下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绝望和羞愤,
“哥哥……”
斑在听到那声闷响时,身体就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斑听到泉奈喊自己,觉得应该是结束了吧,他大喘一口气,如蒙大赦般拿开挡住眼睛的手。
然後他就看到了自家弟弟正以一种极其紧密的姿势将头抵在桌面上。
那个闷闷的丶羞愤欲绝的声音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