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草堂虽不如三十里外的草舍大,但一间屋前後分隔成两间。前面是待客的堂,後面是可小憩的室。
言心莹随另二人扶着傅徽之开了堂内的门进入後室时,看见了室内的陈设。
室比寻常的室小一些,室内只有一榻一案一竖柜。但榻却比寻常的榻要大一些。榻上一床被褥只占了一半的榻,还有一床被褥叠在旁边。
言心莹不禁皱眉。
“这床被褥是我的。”白潏露忙去将自己的被褥卷起,“我若午时倦了,或是太晚了便在这睡下。但公子几乎不在此处睡。另一床被褥是给他备下的。”
言心莹没说什麽。她很快开解了自己。只要他们两个不同时睡在一张榻上就行。
将傅徽之扶上榻後,言心莹方开口:“二位先出去罢。”
白潏露双手不自觉握成拳,她知道言心莹是要为傅徽之换下湿衣。可以往这些事都是她做的。她犹豫片刻,无声叹了口气,还是转了身。
“烦请备壶热水送来。”言心莹又道。
白潏露应了。
蔡盛没见过言心莹,在门边探着脑袋小声问:“这是……”
白潏露没答他,只将他推了出去,再合上门。
待人走後,言心莹走到竖柜前,打开柜门,果然看见了备着的衣服。
细看却有两身,其中一身明显是女子衣服。言心莹又蹙起眉。
她其实能理解,这屋子小,只放这一柜尤显逼仄。这衣服或许与那被褥一样,只是放着,从来没用过。况且两身衣服也没有叠在一起。可不知为何,她心里还是感到烦闷。
言心莹默默将那身女子衣服推远了些,而後才翻看起那身男子衣服来。一件寝衣,一件外衣。她挑了寝衣拿出来放到案上,而後准备上手扒下傅徽之身上的湿衣。
可手还没有碰到衣服,言心莹便退缩了。怎麽就变成她来伺候了?
她望了眼紧闭的屋门。那要让白潏露来,还是那个不知来路的中年男子?她下意识摇了摇头。都不行。那还是她自己来吧。
言心莹伸长了手,还是没碰到衣服,便又停了。
她与傅徽之还未成婚,实在是下不去手。
当初学医救人,一部分原因也是想让身边的男子退避。他们不是看重男女授受不亲麽,她就是要给男子治病,好教那些人知难而退。她知道她心里的那个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无论她做什麽,他都会支持。
明明已见过很多男子的身体,没什麽不好意思的。言心莹不明白眼前这人有何不同,能让她下不去手。最後她说服了自己,便将傅徽之当作病人来看。
言心莹把心一横,还是动手了。她将傅徽之半身扶起,再解开他的衣带。衣衫半褪时,她看见了傅徽之左臂的烧伤。
傅徽之对她说过,七八年前他从大火中救人时曾受了些小伤。
但她明显还未看到伤口的边缘。言心莹下意识凑近,往傅徽之的手臂後看,想看看究竟烧伤了多少皮肤。
她眼睁睁地看着烧伤一直蔓延,甚至到了後背。
言心莹惊得站起身,留一手托着傅徽之的身子。而後慢慢转到侧边能看清他整个後背的地方。
触目惊心的烧伤痕自後腰而上一路攀附半个後背至左臂,仿佛能看见大火从人皮肉烧上去的模样。
这便是他所说的小伤吗?
伤已七八年了,仍旧令人不忍直视。可想而知当初烧得有多严重,又会有多疼。
眼中丶心中酸痛一片,忽又听见推门的声音,言心莹只能忍下刚刚上来的眼泪,微微偏身挡住傅徽之。
言心莹没有回头,只等门再次合上,才继续将傅徽之的湿衣脱下。而後抽出发簪,将他淋湿的头发散开。最後才回首,果然看到案上多了些东西。
言心莹走到案边。案上有一水壶丶铜盆,铜盆里还有两条干净的巾帛。
不得不承认白潏露真的是个很细致的人。
不过案上另一物引起了言心莹的注意。一方书镇压着一折叠的纸。
她记得方才案上没有此物,是白潏露一并拿进来的?会是什麽?她虽好奇,却没有立刻看,只想先将手上的事做完。
她提壶往铜盆里倾了些水,用手摸过了并不烫,便取一条巾帛沾了水。她不敢给傅徽之沐发,只用沾水的巾帛略略擦拭一番。而後又为傅徽之擦身。
擦过傅徽之曾被火烧伤的皮肤时,她动作便放得很轻。明知这麽年了,伤口早不会痛了,但她就是舍不得下重手。
最後擦过傅徽之一双手时发现他手上的泥倒格外厚。大抵是摔倒的时候用手撑地或是刻意将五指陷入泥中过。
言心莹便坐上榻,细细地擦拭他五指上并陷入甲中的泥土。
擦完後言心莹将弄污的巾帛丢入盆中,再将备用的床褥铺在榻上尚干爽的地方。又拿干的巾帛将傅徽之头发和身子彻底擦干,而後将他扶抱到褥上,换上干净衣服。最後盖了被衾。
一切都做完後,言心莹再摸了一回傅徽之的脉,而後又坐回高案旁。
她的目光自然落在那书镇压着的纸上。她移开书镇,取来纸展开细看。
初时她还不以为意,看了几个字之後,她的心便揪了起来。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将信看了三四回,终是松手,任信纸落于案上。双手无力地垂到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