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难怪告书被劫却被原书返还,原来告书根本没写贼首姓名。他们要嫁祸何人皆可。
孙龙齿牙战战,颤声道:“我丶我不敢啊。我将姓名写了,城门郎酒醒後想起来,必怀疑我!纵是他酒醒後不记得说了什麽,但万一最後还是让庞家得手了,知道曾有匿名书,怕是终有一日会清算到我身上。如今我不写姓名,城门郎酒醉後不记得自己说了什麽,那贼首便不知是何人泄露谋反之事。纵是城门郎记得说了什麽,他也不能断定便是我。毕竟未写何人谋反!那些约定进城的反贼哪一个都有可能泄露,怀疑不到我头上!”
傅徽之义愤填膺,厉喝道:“你要成大事,却没有承担後果的勇气!你给自己想了一条又一条的退路,却让你的兄弟丶夫人去承担你的苦果!你明明知道所有的事,却因顾及己身,害了多少无辜之人——”
傅徽之双臂颤得厉害,连带着孙龙的衣襟也在颤,孙龙感觉傅徽之随时会挥拳砸来。但傅徽之说的事也是他这麽多年心中不平之事。他忍下害怕,毫不客气地顶回去:“我顾及己身?我若顾及己身,在我知道谋反事时,便不会去告发!我没有选择隐瞒,是我的仁义!你知道我让京城的军民少流了多少血吗!我有求回报吗!我不求回报,也不想因这仁义送了性命,我有错吗!”
傅徽之一哽,随即弓身剧烈地咳起来。
孙龙口中还不停:“我不止救了京城的军民,我还救了圣上!若皇帝换了,还不知天下百姓会受什麽样的苦,我是救了天下!”
傅徽之紧攥胸口的衣物,原本因失血更苍白的脸涨得通红:“你只知道你救了谁,未曾想因为你死了多少无辜之人吗!”
孙龙愈发癫狂,三柳髭须横飞:“他们无辜,我便不无辜吗?是了!我是整个京城的大恩人,整个天下的大恩人!我怎麽能死!”孙龙一面说一面张着手臂在堂中走着转着,“他们都该感激我!为何无人感激我?无人感激我便也罢了,我怎麽能死!”
“你——”傅徽之手指着孙龙,刚说一个字便又痛苦地咳嗽起来。他跪下去,每咳一回,背後便是一阵剧痛。
“为何无人感激我!为何我要变成我兄弟才能活命!为何!”孙龙说着竟也跪下去,俯身捶地,嘶吼道,“老天不开眼啊!我做错了什麽!我本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啊!为何我连做自己都不能!”
没有人再回应他,孙龙也慢慢冷静下来。因为他听见傅徽之还在咳,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般。
他真怕这人死在他家里,他有口都说不清。忙膝行过去,唤道:“郎君?郎君?”
刚摸到这人的手臂便被人重重推开,孙龙跌了一跤。
傅徽之呼吸又浅又急。孙龙听着觉得自己也呼吸困难起来,不由深吸了口气。又更怕傅徽之一口气上不来,死在这儿。
他不明白傅徽之为什麽气成这样。纵然他做的某些事是颇令人不齿,纵是傅徽之为人正直,看不惯这些,也不至如此吧。
眼看傅徽之颤巍巍地起身,微弯着脊背,踉跄前行。接着整个後背暴露在他眼前,孙龙愣住了。
傅徽之背上血红一片。
将出门前,傅徽之身形不稳,整个身子又撞上了门扉。
孙龙听那声音便觉得自己身子也开始疼了。孙龙爬起来时,傅徽之又跌跌撞撞地出门去,他连忙去追。
眼前阵阵发黑,左耳耳鸣,後背剧痛,桩桩件件都不是好兆头。傅徽之怕自己再不走,真要昏绝当场。可他答应了言心莹要回去的。
他失魂落魄地朝外去,身後猝然响起孩子的哭声。
傅徽之愕在原地。
孙龙已追了出来。他看见傅徽之身子忽然後仰,下意识要去扶。可很快傅徽之便自己站住了,又摇摇晃晃地往门外走。
孙龙跟出门时,看见了苏敬,转身便跑进门,令家僮关门。
苏敬自然看见了,但他没心思顾,因为他看见傅徽之很不对劲。
傅徽之随时都要一头抢地的模样,苏敬快步迎上去,却见傅徽之忽然扯下白巾重重咳了两声,又迅速擡袖掩口,停步俯身。
“云修!”苏敬扶住傅徽之,发觉此人身子颤得厉害。
“你怎麽了?”
傅徽之再直起身子时,苏敬看见他衣袖上大片血迹,嘴角还有丝丝血迹渗出。
傅徽之抽出手臂:“多谢丶县尉……我这丶便出城。”说着自苏敬身旁过去了。
苏敬回顾瞥见傅徽之後背血红一片,愣了愣,而後急忙叫道:“至少将你後背的血遮一遮!城门守卫看见会疑心的!”
傅徽之终于停步,一手扶着马鞍稳住身形。
苏敬赶紧从包裹中取出自己那身深色衣裳,拿去给傅徽之穿上。
正在他思索如何劝傅徽之先治伤时,傅徽之忽然翻身上马,留下一声多谢便纵马而去。
傅徽之连个整句都说得艰难,苏敬实在放心不下,骑马追上去。
守卫依着苏敬所说,并未关城门。
忽然他们看见一人快马而来,皆持枪警戒。离得近了,有人认出是方才随县尉一起来的人,便让衆人放下枪。
可谁知那人将近城门都没要停下的意思,完全没有跟他们说一声的意思。衆人正犹豫着要不要举枪去拦时,那人已跃马过去了。
守卫忙呼唤两声,见人不停,便欲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