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人还是愿意回京的。极少这些年在岭南成了家的不愿走,还有一些不想回京也不想继续在岭南的想另寻一处居住。
傅徽之早将绢帛也折算成黄金,计总数,每家该分得多少一清二楚。言心莹将带来的黄金主要先散给了不愿回京的那些人,其馀人可待回京後分其馀黄金与绢帛。
两日後,礼部侍郎赶到的时候,言心莹还未寻到所有族人。还好他们尚须休整一日,言心莹便趁机寻到了馀下的人。
次日,一行人便上了路。
此处距京城三千里还多,若当真扶棺归,确保孝子身子能久持,一日自行不了多久。没个一年半载是到不了京的。
而皇帝下令迁葬是有限期的。故棺木用车拉。傅徽之只能徒步跟车扶着棺木。
礼部侍郎不会阻拦孝子扶灵,但也不会为了孝子延误期限。他能做的只是命人正常赶路,而不是将车赶得飞快,故意让孝子跟不上而已。
只是纵他们是正常赶路,傅徽之要跟上还是很吃力。
傅徽之大病初愈,未养几日便马不停蹄地赴三千里外奔丧。又在父兄坟前不眠不休守了三日,早已是强弩之末。
多的时候每日要徒步跟车一百里,身子强健的人都受不了。何况傅徽之。
故第三日傅徽之便病倒了一回。醒後又强撑着病体去扶。礼部侍郎终是看不下去,命人缓缓赶车。如此,每日行五十里都是多的。
傅徽之不知摔了多少回,浑身多处青紫,而双手也屡次破皮流血,已不堪入目。白潏露苦劝多回,傅徽之从不听。言心莹见傅徽之如此,自然也火大。但此等尽孝之事,她不能说什麽,终究一声没吭。傅徽之跟车时不许人扶,她只能在傅徽之摔倒後去扶他而已。
捱到了第七日。纵车行得很慢了,傅徽之一日还是要摔个数十回。一回比一回更难爬起来。
礼部侍郎与衆人再看不下去,以哀毁骨立,损伤受于父母之身,非孝之道为由,苦劝傅徽之。他方肯坐车养病。
衆人赶路更急。药吃完了,言心莹只能趁难得歇息的时刻去买药煎药。
这一路上傅徽之寡言少语。有一日将到京,车马停下小憩时,傅徽之向侍郎要了笔墨。言心莹没有问他要写什麽,只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望向车窗外。
良久,言心莹才回头。傅徽之写什麽一向很快,可这麽久了纸上仍一字未写。
言心莹不由望向傅徽之,想问他究竟要写什麽,迟迟不下笔。却看见他在暗暗垂泪。
言心莹怔住了。随即反应过来傅徽之大抵在写祭文。她最终没有开口,轻轻掀帘下车。
父兄迁葬皇陵後,傅徽之于坟茔前焚《祭父文》丶《祭大兄文》,并跪守三日。
永昌元年十二月,赵国公被诬谋叛。赵国公三子傅徽之亡。
永昌十年七月,傅徽之携证入京,举发襄阳郡公谋叛。太子谋反被废,晋王立。同月,太子助傅徽之呈证。皇帝下罪己诏,昭雪赵国公旧案,并遣礼部侍郎至岭南吊唁。
八月,皇帝传位于太子。新帝即位,尊父为太上皇。
九月,赵国公父子迁葬皇陵。上皇亲至皇陵酌奠。
至此,震惊朝野的傅家冤案落幕,成了天下人口口相传的轶事。
…………
傅徽之回京後一面在父墓侧结庐,一面回府处置家财。
他所料不错,府中旧物少了大半,不知是抄没时被窃还是上下贪墨所致。
至亲用过的旧物,他舍不得变卖。仍依着记忆摆回原位。
傅徽之主要处置自己的物事。除了至亲所赠,其馀都拿去卖了。连同原有家财一起分成两份,一份送去公主府,一份送去燕国公府。
而陆陆续续到京的族人来府取钱帛时,傅徽之考虑到一时带那麽多钱财走,或许会被贼盗盯上。便向衆人提议不要一回全取走,分几年来取。
大多人还是觉得傅徽之说得有道理。每一回只取部分钱帛。每人取了多少钱都在名册上记下。也有想一回将钱帛都带走的,傅徽之如他们所愿。但怕他们回家路上便被人抢了,还是遣了人将钱帛送到他们家中。
很快墓庐结好,府中事也处置妥当。
傅徽之最後来府中欲将这些日子收集好的傅时文生前所写诗文带走。他欲回庐编纂成集,也可流传下去。
而言心莹在府外候他。
忽然,不知从何处撞出一个醉醺醺的人,身侧有一个搀扶的,大抵是他的友人。醉酒者看见她後,眯眼看了看,便摇摇晃晃地向她走来。友人拦他不住。
走近後,言心莹总觉得曾见过此人,但记不得在何处见过,捂着鼻子退了几步。
谁知此人不依不饶,跟上前。“呦!这不是丶言娘子麽?这麽多年还没嫁出去呢?”他满面鄙夷地说道,“早知如此,当年装什麽呢你?”
如此说,言心莹便想起来了。当年跟着张重文学医,在他友人医铺帮忙时,见过此人。
张重文友人原本是好心,不欲让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看见铺内有女子在医人。便扯了张帘子。有了帘子倒有更多女子来寻她看病。但好像还是男子居多。
她的容貌不说倾国倾城,也足以令些无耻之徒见色起意。
最初还好。那些见色起意的也只敢在她诊脉时投来丝毫不掩饰的目光或偷偷摸摸有意无意地碰她手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