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丶娘娘……誉福宫的人传话,太後想请娘娘过去一趟……”
沐心慈朦朦胧胧醒来,眼睛酸涩。从赵国之战後,沐心慈时而眼睛酸疼流泪,不知是什麽毛病,莫不是在那泥流中伤了眼睛?今晚九幽来,让他给她瞧瞧。
这两日宫里传闻德敏太後害了生疮怪病,传染人,无人敢靠近。
沐心慈去了誉福宫,这次金钗也在身边。金钗一路给沐心慈详解着誉福宫近来的情况,菱太妃克扣钱银用度,有病无药治。後宫中妃嫔根基皆还浅薄,无人敢冒险与菱太妃作对,都离誉福宫有多远躲多远。
如今後宫便是菱太妃说了算,虽说凤印在沐心慈手里,可沐心慈毕竟还小,且进宫时日短,菱太妃势力根深蒂固,日後这後宫权势之争恐怕难免。
誉福宫本非冷宫,如今却比冷宫更死寂凄凉。
四下已没人影,大殿里只有个年迈的老嬷嬷等着沐心慈,带她去见德敏太後。
德敏太後的怪病,不是菱太妃故意害的还能是谁,不是那麽容易治得好的。菱太妃要置之死地的人,还没有几人能安然活着。沐心慈带了些药材,但也知德敏太後是回天乏术。
清冷空旷的寝殿,德敏太後孤身一人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若不是看见她心口还在极轻微的起伏,还以为已经死了。
“母後,心慈来看你了。”
德敏见沐心慈来,激动得胸口起伏剧烈了几分,头微微离开枕头要起来,却又力尽的倒下,嘶哑着嗓子说话。
“……心慈丶你来啦……”
沐心慈坐到榻上。德敏太後满面死气,已有濒死之像,枯柴般的手握住她的手。
“心慈……哀家想求你帮个忙……”
德敏太後气若游丝,可一双苍老失了生气的眼睛望着沐心慈,盈着希冀。
“母後您说,心慈一定竭尽全力。”
“哀家……想再见见昭儿……想最後,再看他一眼……”
德敏竟是知道李昭没有死。
“好,心慈立刻派人去找徽宗……一会儿便能进宫来见您……”
沐心慈说了谎。德敏太後,怕是活不了多久。给个希望也是好的。
“当初母後本可留住徽宗的。若徽宗还在,或许如今母後便不会这般境地。”
“昭儿性子洒脱,宫里……宫里不适合他……”
沐心慈陪这德敏太後说了会儿话,让金钗帮着老嬷嬷把店里打扫了打扫。病人住的地方不能太马虎。德敏硬撑着说了许多话,更加虚弱,声音时断时续,泛黑气的嘴角动了动。
“母後,您先歇息歇息,别再说话了。”
“心慈,昭儿到了吗……”德敏已经神志迷糊,逻辑混乱,沐心慈看出她已快死了。
“快了,在路上了。”
“……”德敏太後费力的侧头看殿门口那方不大的亮光,这是她此生见到的最後一方天光。
“外面风吹日晒……不知他过得,惯不惯……”
德敏太後目光停在殿门口那一方天光,失了焦距。
她死了。
沐心慈伸手闭上她的眼睛。
老嬷嬷默默流泪,抽噎向沐心慈禀道:“太後早前让老奴转告娘娘不必为她伤心,娘娘本是她的亲儿媳,如今有皇後娘娘为她送终,她已经瞑目……”
沐心慈湿了眼眶,把贴身携带的手帕放在德敏太後手里。
“儿媳没有什麽好给您,唯有这一方手帕,愿母後在路上不要思念湿了衣襟,徽宗过得很好,他会过得很好……”
沐心慈匆匆去找李睿,
老嬷嬷替德敏太後收拾头发丶衣裳,嘴里细碎的说着话。
“人死了身子会硬,娘娘嘱咐过老奴一定要及时把她身子方正,不然歪七咧八的,不好看……老奴记性不好,天天睡前都会仔细提醒自己一遍。娘娘您先慢些走,老奴把头发给您梳好再来……老奴怕别人敷衍了事,您向来是爱美的……”
德敏太後死的那日晚上,老嬷嬷已服毒死在德敏榻前。
燕国皇宫出忠仆,主死亦不茍活。风雨一生朝夕相伴,生死不离,那情分,岂是简单的“主仆”二字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