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回想这古怪之处,千钟心里越毛,“我是不是上了什麽套了?”
庄和初小心打开盖子,细细嗅了嗅,又以指尖轻点了一下,将薄薄一层药膏在自己手背上推开。
玉白无瑕的肌肤上,药膏成色质地一览无遗。
无论色泽丶触感还是气息,都无甚可疑之处。
也应该如此。
皇後若想要千钟的命,多得是不声不响的法子,大可不必如此惹眼。瞿姑姑更不会打着皇後的旗号去做伤天害理之事,亦没有伤害千钟的理由。
何况,若真意害千钟,昨日在梅宅中送嫁时,岂不更易得手?
“这药确是用许多名贵药材炼制的好药。不必担心,皇後那里是怎麽回事,我寻个机会去探一探。”
但有一事,这些日子他的确是忽略了。
庄和初垂眸朝她手上看去,话音一柔,“身上那些伤处,都好些了吗?”
“都不疼了,就是……还不好看。”千钟不好意思把手往回缩了缩。
这些日子,银柳每日不忘悉心为她身上那些伤处涂药,那些比较新的伤处好得很快,连疤痕都要看不见了。有些陈年的伤疤就没这麽好对付了,怎麽用药都还是那个样子,兴许是要一辈子跟着她了。
身上那些,穿好衣裳也就都遮住了,只有这双手是藏不住的。
兴许在庄和初眼中,这些疤痕还很是扎眼,可这已是她自记事起,她这双手最干净好看的样子了。
“这样已经很好了,不疼不痒的,也不碍着什麽。”千钟缩着手,一双眼睛里倒没什麽憾色,亮闪闪地朝他看着,“倒是您,生得这麽白净,身上落下那些疤太可惜了,既然是顶好的药,还是您用吧。”
庄和初心头漫过一团湿润的酸涩,轻一笑,将她缩起的手牵过一只,把药瓶放了进去,合手为她攥住。
“我身上的伤疤同你的一样,都是竭尽全力求生时留下的痕迹,留它们在身上也不碍事的。或许,有朝一日,还能拿它们向皇上邀功呢。”
“邀功?”千钟一双眼睛忽睁大了一圈,“您跟皇上邀功的时候,还得把衣裳都扒了呀?”
“……”
所幸,姜浓正在这会儿把煎好的药送来,庄和初便顺理成章让她唤人来为千钟梳洗更衣,这很难说得清楚的一辙就算草草过去了。
千钟梳洗毕,上床来时,仍要庄和初睡去里面。
今日房中虽尚未撤换婚仪的装饰,但夜里已无需红烛长明,灯火一熄,床帐之中便是一片黑沉沉的幽寂。
有了昨夜之鉴,千钟一点不敢再妄动,钻进被子就老老实实合眼睡了。
不多会儿,庄和初就觉身边动了动。
转眼看去,就见那入睡时还平躺着的人,在睡梦中翻身转面朝外,弓起身子,在被子里蜷成了小小的一团。
昨日後半夜,他见人睡熟,悄悄松开她後,她也是如此蜷起了身子。
这不是畏寒,而是常年露宿街头的人,睡觉都会不自禁地蜷起身子,以便护住柔软的腹部,将相对更耐打的脊背露在外面。
如此睡上一夜,腰背必定都是僵的,只是积年的习惯非一时可改。
昨夜见她如此,庄和初心下不忍,又轻轻将人抱回,这副身子才渐渐在睡梦里松展开来。
今夜让她如此惊吓一番,恐怕更难安睡了。
庄和初刚要展臂过去将人拢住,那一小团许也因转面对外而觉得不安,迷迷糊糊间翻身朝里,这一翻就恰翻到他身边来。
挨近这一片温暖的遮挡,人还是谨慎地蜷缩成团。
庄和初顺势便将人拢住了。
熟睡的人无知无觉中又朝面前这片温暖处贴了贴,温热的鼻息一阵阵直扑在庄和初怀里,扑得他心头微微发痒。
人在黑暗中待久了,双目渐渐就能适应黑暗。
庄和初在一片晦暗之中看着埋在怀中的轮廓。
婚仪办罢,三书六礼齐备,又已进宫谢了恩,如今,这已算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吧。
不过,他并不是名正言顺娶的她。
至少,她应该并未觉得,此时是睡在自己丈夫身边的。
这样趁她熟睡,擅自抱她,已是极为无礼之举了。
可他竟又冒出一个近乎无耻的念头。
庄和初心里暗将自己严辞警告甚至咒骂了几个来回,那股大逆不道的冲动非但不知退却,反倒愈演愈烈,到底夺下了他最後一分理智。
理智彻底溃败,庄和初小心地微微低头,做贼似的,在那片埋在他怀中的发顶上轻轻……
轻轻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