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不知何时已开始编织,只是此刻才骤然罩下来的网。
密实得让他无力挣脱,也无孔可钻。
“这……这都是大皇子的奸计!”金百成在刑架上徒劳地挣动着,“王爷!定是大皇子指使庄和初,行挑拨离间之事,卑职只对王爷尽忠,问心无愧!”
那自打进门就一言不发,只缓步徘徊于一衆刑具前的人,终于微一清嗓,沉沉缓缓地开了口,问的却是另一桩。
“让你潜入大理寺去换棉袍的事,你可办妥了?”
金百成怔了怔,才急忙道:“卑职敢赌咒发誓,一切都依王爷吩咐,卑职趁那棉袍在柜中无人看管之机,用穿在身上的两件将其替换,未曾惊动大理寺中任何人……那换走的棉袍,现在还在卑职身上!”
萧明宣扬了扬手,谢宗云便一步上前,一把拽开他外袍衣襟。
果然是那粗布棉袍。
“查查衣摆。”萧明宣吩咐道。
去怀远驿的差事,谢宗云没有随行,但街上已经传遍了,说大理寺卿何万川为保平安,在给囚犯换上的棉袍里夹了辟邪的道符,阴差阳错生了场大误会,好在南绥丶西凉两边都未作计较,囚犯还是照旧交接了。
据说,那荒唐至极的道符就是大皇子从囚犯棉袍衣摆处扯出来的。
谢宗云试探着上手一摸,不由得一顿,“王爷,有东西!”
“取出来。”
粗布棉袍,线也缝得不甚讲究,谢宗云没使多少力气就扽开了,从棉絮间摸出一页纸,看着纸上内容愣了愣,忙又摸向叠在下面的一件,
果然也扽出张一样的纸。
金百成比谢宗云还要愣。
昨夜裕王交代差事时,只说让他去做什麽,并未说为何要这麽做,他也没有多嘴一问,所以他到这会儿也没明白,为什麽要去换两套看起来无甚分别的棉袍。
刚才匆匆一眼瞥上去,那两页好像是……
身份凭证?
谢宗云满面诧异地将那两页纸呈上前,萧明宣没伸手去接,只垂眼往谢宗云手上落了落。
那的确是两页身份凭证。
是填着完全符合那俩囚犯年纪相貌丶足够将那俩外邦囚犯僞造成雍朝平头百姓的身份凭证。
萧明宣缓缓沉了口气,目光冷然一擡。
“金百成,你身上的棉袍,还是本王交代给你的那两件。你根本没去换,还向大皇子报了信,告诉他这棉袍下摆里藏了东西。”
金百成愕然怔愣在刑架上,嘴张了几张,才颤然挤出一声比脸色还要苍白的辩驳。
“我……卑职丶卑职冤枉啊!”
“昨夜交代这差事的时候,就只有你与本王在场,再无旁人知晓。”萧明宣淡淡一叹,“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你这已是第三次了。”
第三次?
谢宗云恍然明白,算上他瞒着裕王藏下苏绾绾丶瞒着裕王藏下广泰楼那些人的尸体这两宗,这一回瞒着裕王没有换棉袍,正好是第三次了。
那人竟连裕王的这番心思都算到了。
谢宗云一晃神间,就听“哗啦”一阵碎响。
萧明宣自烧着烙铁炭炉里缓缓抽出了那根捣炭的铁签子,边端详着那烧得赤红发亮的尖刃,边寒如霜雪地朝刑架步步踱近。
“今日原也没想杀你,差去追杀你的人,连□□都换了最普通的,就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人会跳出来救你。没想到,还真的有。”
“王爷——”话刚出口就断了。
那烧得赤红的铁签子“呲”一声透穿两重棉袍,正正没入金百成心口。
那捆缚在刑架上的身躯猛地一挺,只一瞬间,就仿佛被抽去了躯壳中一切坚硬的东西,软了下去。
谢宗云愕然间手上一抖,险些掉了那两页纸。
正忙不叠托稳那两页让金百成断送性命的轻飘飘的纸页时,谢宗云忽觉身上蓦地一寒,一擡头,就见萧明宣已转头朝他看了过来。
“王丶王爷……”
萧明宣从袖中摸出一方手绢,一边慢条斯理擦拭着手上并不存在的脏污,一边在他身上打量。
“也不怪你不爱穿这身官服,这绿色,穿在你身上,是不顺眼。”
“下官——”
“脱了吧,去王府领身侍卫统领的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