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向我传一段暗语。”
“暗语?”千钟更糊涂了。
“可还记得向两国外使交接囚犯那日,你在庄府里聚柴放烟,引谢宗云去大皇子府向我传话吗?”
见千钟点了头,庄和初才接着道,“像那般以某种方式将实际想说的话暗中表出来,变成一种只有你我才能领会的话,便可称为暗语。”
千钟明白了这一桩,又生出另一桩不明白,“可是,南绥人,为什麽要这样跟您暗暗说话呀?”
“也是那一日,裕王当街发难,大皇子从两名犯人囚服中扯出两张道符,你该亲眼见着了,也还记得吗?”
千钟也点头,“大皇子说,那是个引雷劈恶鬼的道符来着。”
“不错。那道符是我画的,通过大皇子的手将它揭出来,便是在那时向两国外使暗示,我是在那一事上于背後帮助他们的人。”
大皇子亲信之人里,和道符扯得上关系的,也就是庄和初了。
“若他们在怀远驿有难解之困,想要越过裕王寻求帮助,必定不会错过这个婚仪献礼的机会。裕王该也是防着这一手,昨夜寻了由头,重伤原定来送礼的西凉使者,西凉不得不临时换人。南绥琴师的手,也是被裕王伤的,他的琴谱亦被裕王誊抄检查过。”
庄和初徐徐说着,又执起那段琴谱。
“西凉送来一块璞玉,作何解释,我暂还没寻着头绪。但南绥这曲子,明显就是行间者常用的传递暗语之法。”
千钟凑近一起看着,“您跟那南绥琴师,以前认识吗?”
“今日是第一次见。”
“那您是在南绥使团里有什麽熟人吗?”千钟又问。
庄和初也摇头。
千钟皱眉思量着,眉头皱紧了,被黏在眉心那一撮珍珠硌得隐隐作痛,脑子越发转不动了,只得把困惑倒给那也在蹙眉思索的人。
“我能跟您暗暗说那些别人听不懂的话,是因为我跟您熟呀,您跟他们都不认识,以前也没通过气儿,他们怎麽能跟您用这曲子传话呢?”
庄和初被那句“我跟您熟”逗笑出来。
他们相识至今也尚未盈月,却正如她所说,不知怎的,就已胜过许多相识多年之人,如此容易就能通晓彼此心意了。
“琴谱传暗语,有很多方式,未必要相熟之人。最简单一种,是将谱字里这些数字提出来。”
边说,庄和初边执笔将那每一谱字中的数字一一摘出录到一旁。
“这些数字或可指代一卷书第某章第某列第某字,亦或类似规则。如此,只要我与对方拥有同样的一卷书,找到这卷书,便可译出他想与我说的话了。”
“第某列第某字?”千钟惊异地看着那串数,不由得慨叹,“怎麽还有这样识字的啊……得亏您没这样考过我。”
庄和初听得好笑,低低地笑出来。
他这一笑,千钟只当是自己不打自招了,忙又找补:“不过,您要是查问我第几回的第几个字,我八成能给您背出来。”
一时心虚作祟,不待庄和初说什麽,千钟已对着那串数试着道。
“第六回第五个字,是‘若’,第四回第九十六个字……是‘解’,解答问题的解,这个是‘弦’,这是‘外’,这是‘音’……”
若解弦外音?
庄和初一愕,“後面呢?”
按这串数字两个为一组来解字,章回数目都是比较靠前的,没涉及她尚未学到的部分,千钟看了一阵,一口气道出後面的半截。
“宫,宴,邀,相,见。”
恰好,一个数不多,一个数不少。
——若解弦外音,宫宴邀相见。
庄和初将这十个字录到纸上时,执笔的手不由得微微有些发颤。
如此语意通顺的一句话。
不会再有第二种解释了。
千钟时至如今唯一按章回读过的书,就是那卷《千秋英雄谱》。
庄和初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是惊叹多些,还是惊喜多些,无声地沉了一口气,略作平复,才道。
“没错,就是你这个解法。南绥留给我的话,正是这句。”
“我解了——”千钟激动间不自主扬高了声,忽觉不妥,忙捂嘴收声,压着嗓音小声地道,“真的吗?”
庄和初点头。
方才他一味只往两国皆代代传习的那些圣贤书上想,被千钟这麽一点破,顿觉豁然开朗。
南绥未必知道梅重九的书稿出自他手,但以他与梅重九人尽皆知的关系,南绥认为他知晓书稿内容,也不为怪。更重要的是,这些话本在民间广为流传,却是裕王这等清贵出身之人不屑一观的,最宜保密。
今年新开的《四海苍生志》还没讲完,该也尚未流传到南绥,再远的,南绥应也担心流传版本多变,难以一致。
是以在此前不久讲完的《千秋英雄谱》,正是南绥与他之间正恰到好处的暗语母本。
“这句的意思是,若我能在琴谱中解出这句话,那便于同席参加宫宴时,以同样方式传暗语,与他约个方便之处见面。”
参加宫宴?
千钟一惊,“那不就是明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