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叔是在耍我吗!你——”
更直白的质问将将在唇齿间冒头,遽然断了。
因为枪风已至。
那沾血的枪尖蓦地劈下一道弧线,顷刻便到眼前!
萧廷俊一惊,忙错步闪避。
可惜身法不及枪法快。
远远不及。
萧廷俊才一动脚,那长枪就在眼前陡然消失了,下一瞬,顿觉背後枪风乍起。
还未反应,背门已结结实实横受一击。
脚下骤然失稳,萧廷俊踉跄着向前,不可遏止地踏进血泊,脚步落处,血花四溅。
好歹没有趴下。
甫一稳住,那鬼魅似的枪尖又迎面刺来。
他还有机会躲。
但他不躲了。
萧廷俊足下沉定,沉肩昂首,立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灼灼的目光越过长枪飞快迫近的虚影,一瞬不眨地直视那执枪在手的人。
枪尖就在即将触及他眉心时顿住了。
“这还有点成大事的样子。”长枪卸了凌厉的杀气,唰地一扬,又以一个无害的架势立回主人手中,“急什麽?你办得很好。林家质库的事,你只管咬紧了追究就是,他们会在人前把姿态做足,让你在皇城百姓间赚一笔声望。”
在人前做姿态?
那刚有点样子的人又懵然一怔,“什麽意思?”
裕王拖着长长的影子缓步走到场边的茶桌旁,搁下枪,徐徐斟茶,徐徐道:“林家来过人了,为着保全家业,已投入本王门下,今後一切听凭本王差遣。现下,可以说,他们是自己人。”
林家和皇城里多半家大业大的生意人一样,从来少不得与官家打点,但又轻易不会扒定某一个门庭。
世间风水轮流转,宦海浮沉起来都是朝夕之间的事。
尤其在这皇城里,专盯着一户扒得紧了,浮的时候未见得能沾着多少光,沉的时候必定要跟着倒大霉。
那质库掌柜见着是裕王府郡主拿了赃银去,就悄悄往京兆府报,原是想京兆府和裕王府本就是一家,定会寻个周全里子面子的方式将这事妥善处置。
未曾想,一下子闹得如此天翻地覆。
林家东主闻讯当机立断,也别无选择,那头街上还闹着,这头就已识时务地赶来裕王府屈膝服软了。
这里头没有几个弯儿,萧廷俊跟到茶桌旁就已转了个明白,不由得讶然一惊,“这是裕王叔谋算好的?”
萧明宣低笑。
也称不上什麽谋算。
当日庄府的婚事是他主持一手操办的,庄和初今日来时的那身过于鲜亮衣裳,宫里也曾拿给他过目,再想想今天是什麽日子,便知这二人还做了些什麽打算。
以皇城探事司那些人办事的习惯,这样摆明不怀好意又不知意在何处的一堆银铤接到手里,寄存以静观其变就是上佳之选。
寄存之地,要麽是质库,要麽就是金银铺子。
其中常日里名号最为招摇丶行事最不厚道的,就是林家。
这点事不难讲清,但萧明宣似是不愿多动那副已有些发干的唇舌,饮下半盏茶,也只淡淡地道了一句,“称不上什麽谋算,只是动动脑子。”
萧廷俊还是不明白。
林家的家业是不小,但也要看与什麽比,与寻常商户比,的确已算是大的,可要拿到裕王府面前,说句寒酸都算是擡举了。
拉弓张网折腾半宿,就为这麽一只干瘪的鹌鹑?
“裕王叔要质库做什麽?”
“自然是为了你的大事。”萧明宣饮尽馀下的半盏,唇舌润过,仍是能少一句便省一句地道,“你只管回去好好准备与林家交手的事,办好了,你身上也算有了一笔说得出口的真功实绩,才算真正踏进朝堂了。”
萧廷俊来时的满腔怨气已在这极尽俭省的三言两语间消散殆尽,正想颔首认个错,一垂眸间,目光正落在那把长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