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来得猝不及防,庄和初心头蓦地一跳,转头向枕边看过去,朦胧的黑暗之中,却见人已合起眼,似是已然入睡了。
一时竟分不清飘入耳中的究竟是她说的话,还是他那一丝卑劣如恶鬼的心思趁着黑夜冒出来,形成的幻象。
适才她在帐子里哼哼唧唧地把自己裹成一团的时候,他已恍然明白过来。
她哪里是怕什麽鬼?
她分明是已瞧出他昨夜装睡的事,也料到他今夜已准备好一番说辞来应对她的劝说,是以想出这诱敌深入的法子,一步步引着他来自投罗网。
这罗网间满是她的体温,遍身伤口中生出的绵密痛意都被暖得散去了许多。
无论她有没有说这句话,不管她懂不懂心上人这三个字究竟是何意,她是真的将他放在心上的。
甚至是在心尖上。
庄和初小心地低头凑近,在她鬓角蒙茸的发丝上轻轻落下一吻。
一擡头,蓦地撞见一双清亮的眸子。
她还没睡。
刚才只是想到上回说让他做心上人时,他就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这回她也不想听,是以一说罢就学着他昨夜那样放缓呼吸,佯装入睡,却不曾想……
会有这样的後果。
夜色浓沉,虽看不清,但这样近的距离,仍足够感觉到庄和初面上的窘迫。
哪怕是在光天化日间杀人被抓了现形,他都能立时想出不下七八种方式,面不改色从容脱身,眼下却僵得像块木头。
“我,我——”
才一挣扎着开口,那勾着他的小指忽然脱开,枕边身影一动,一片温热落在他唇上,将他自一团乱麻的脑海中勉强搜罗出的拙劣解释一下子堵了回去。
如蜻蜓点水般,只落了一下就飞走了,留下层层涟漪激荡。
飞也没有飞远,就伏在他耳畔,小声道:“是你先亲我的,那就是说,咱们之前说好的还作数。现在不做夫妻了,还是什麽时候想亲你都可以,是不是?”
笑嘻嘻的话音还没散,耳垂上又倏然落来温软的一记。
“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万幸有夜色掩着,庄和初破罐子破摔地放任自己红透了,却还是心虚地将一张涨得发烫的脸别了过去。
千钟与他挨得紧,隔着轻薄的寝衣,清晰地觉出他身上异常升高的温度,忙伸手摸向他的额头,一摸便不由得一惊。
“怎麽一下子烧起来了?”
“没有——”庄和初艰难地开口。
“有呀,都出了一头汗了,是难受得很吗?”
“不是发烧……”
“啊?”千钟不明所以,“那是怎麽了?”
“……”
庄和初一时间实在想不出个能说得出口的解释,索性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一翻身,转面背对着她,干巴巴地道:“快睡吧,明日还有要事。”
千钟一头雾水地躺回自己枕上,对着那片因乱了气息而微微起伏的肩背看了片刻,忽地在这莫名其妙的别扭里想起些什麽。
“啊!说好今日委屈你的补偿,我没忘,你有什麽很想要的吗?”
良久,气息终于沉定下来。
庄和初面朝着纱帐外的无尽黑暗,感受着就在背後咫尺之近的温热,在被子下轻轻摩挲着自己方才被她勾过的那根小指,轻如梦呓道。
“你已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