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在身后合上,出极轻的“咔嗒”一声,像把喧嚣与灯火一并关在另一个世界。
苏念星靠在门板上,指尖仍带着微不可察的颤。她缓慢滑落披肩,月白布料上的酒渍早已干涸,边缘泛着暗沉的褐,像一瓣被揉碎的玫瑰,狼狈而刺目。
这是陆廷渊特意为她准备的礼服——从胸口到腰际的弧线,由巴黎裁缝一针一线缝出,空运而来,只为让她在今夜第一次以“陆太太”的身份站在众人面前。如今,那细密的针脚却被红酒浸透,像一张被污了的水墨,再也恢复不了原样。
她伸手轻触那片污渍,眉心蹙成浅川,愧疚与懊恼交织成细密的网,缠得她胸口闷。
“去换下来。”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打破一室静默。
陆廷渊已拉开衣帽间暗门,修长指节掠过一排排衣架,最终取出一件真丝睡裙——烟灰蓝,领口与袖口以同色绣线勾出极浅的缠枝莲,像夜色里悄悄绽放的暗纹。
他递给她,动作并不温柔,却带着莫名的笃定:“新的,没上过身。”
苏念星接过,指尖陷入微凉柔软的布料,轻声道:“谢谢。”
浴室门合上,温水冲刷过肌肤,红酒的气味被茉莉沐浴乳取代。她却仍低头揉搓那片早已洗净的布料,仿佛要把心里的褶皱一并抚平。
水雾蒸腾,镜面模糊,她用手背抹去,看见自己微微红的眼睛——
像被风吹进的沙,像被灯光刺痛的月。
……
再出来时,卧室只留一盏落地灯,灯罩是磨砂铜,光线被切成温柔的扇形,落在沙与地毯交界。
陆廷渊半倚沙,膝上摊开一份并购案,纸页翻动的声音极轻。灯光把他眉骨投下深影,像远山覆雪,冷峻而高不可攀。
苏念星站在原地,擦头的毛巾还滴着水。她忽然想起晚宴长廊里,他揽住自己腰身的那只手——掌心温度透过衣料,像暗火烙在皮肤,至今未散。
“今天……谢谢你。”她声音很轻,怕惊碎什么似的。
陆廷渊“嗯”了一声,并未抬眼,只道:“白若曦就是那样的性子,被惯坏了。别放在心上。”
语气淡得像在评论一份财报,却藏着一丝近乎纵容的熟稔——
那是数十年光阴共同堆砌的熟悉,是她苏念星无论如何也挤不进去的疆域。
她心口微微涩,像咬到一颗未熟的梅,酸意一路蔓延到喉间。
“你们……”她顿了顿,还是问出口,“小时候感情很好吧?”
文件翻页声停下。
陆廷渊终于抬眸,目光穿过灯光落在她脸上,语气却听不出情绪:“一起长大而已。”
一起长大——
四个字,像一把钥匙,轻轻拧开她无法开她无法涉足的旧时光:爬墙摘枇杷的午后,落水后被少年背回家的黄昏,留学前夜在停机坪互道珍重的晨曦……
所有她不曾参与的过去,在此刻化作一面无形的墙,把她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