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有条不紊,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平静。每一件被放入行李箱的物品,都像是将一片片失落的自我重新拾回、郑重安放。没有留恋,没有不舍,只有一种割舍过去的决然。
最后,他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里面很空,只有几样零散的小物件。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金属外壳——是他大学时期用的旧款p3。插上耳机,里面存着一些他喜欢的、充满活力和棱角的独立音乐人的歌,与夜玄璟喜欢的、宏大却冰冷的古典交响乐截然不同。那是他灵魂的私密角落。
他将p3也放进了行李箱的夹层。
做完这一切,行李箱只装满了不到一半。属于“沈暮安”的东西,在这个奢华的空间里,竟是如此稀少。但这不到一半的空间,却承载着他全部的真实和未来。
他合上箱子,拉上拉链。清脆的“咔哒”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像是一声郑重的宣告,宣告一个时代的结束。
手机屏幕适时地亮了起来,是林嘉发来的信息,带着一股尘埃落定的兴奋:
【暮安!搞定!离你工作室步行15分钟,一个安保超好的精品公寓小区,小两居,精装修,家具家电齐全,拎包入住!房东是我铁哥们的亲戚,人超靠谱,钥匙明天一早就能拿到!照片和地址发你邮箱了!快看!绝对符合你要求!】
沈暮安点开邮箱,快速浏览了一下林嘉发来的照片和地址。环境清幽,装修是简约现代的北欧风,窗外视野开阔,阳光充足。非常好。完全是他想要的样子,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没有过去阴影的独立空间。
他立刻回复:【非常好,就这套。辛苦你了林嘉,明天一早我去找你拿钥匙。】
放下手机,沈暮安环顾这间承载了他三年卑微、痛苦、挣扎、最终走向死亡的房间。巨大的落地窗映着外面庭院的景观灯,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投下模糊的光影。一切都奢华、精致,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一个华美的坟墓。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那个小小的、装着他全部“家当”的行李箱上,以及衣柜前那幅在暖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暖和充满希望的素描。
这里的一切繁华,终究只是囚笼。而他,即将刑满释放。
合约到期前一百天?不,他一天都不想多待。自由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楼下隐约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急躁,最终在别墅门前猛地停下,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沉重的脚步声穿过门厅,带着压抑的焦躁、燃烧的怒火和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怖气势,如同失控的猛兽,直奔二楼而来!
沈暮安眼神骤然一凛,心弦瞬间绷紧,但脸上却没有任何慌乱。他挺直脊背,像一株历经风雨摧折后反而更加坚韧挺拔的修竹,静静地转过身,面向卧室门口。暖黄的台灯光晕勾勒出他清瘦却异常坚定的轮廓,眼神平静无波,迎接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搬家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失控的战鼓,带着山崩海啸般的暴怒和一种令人心悸的焦躁,重重地擂在楼梯上,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的心尖!门厅到二楼的距离,在那脚步声中被压缩得极短,几乎在沈暮安刚刚转身、脊背挺直的瞬间——
卧室的实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推开,重重撞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门板剧烈地弹跳着,发出痛苦的呻吟。
夜玄璟高大的身影挟裹着一身冰冷的夜气和几乎化为实质的怒火,堵在了门口。昂贵的西装外套不见了踪影,领带扯得松散,白衬衫的领口也被粗暴地扯开,露出紧绷的颈线。他胸口剧烈起伏,额角甚至能看到微微鼓起的青筋,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燃烧着骇人的火焰,死死地锁在沈暮安身上,以及……他脚边那个已经拉上拉链、随时可以提走的行李箱!
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味。
夜玄璟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利刃,先是在沈暮安平静无波的脸上刮过,似乎想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惊慌或心虚,但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随即,那目光重重地砸在那只刺眼的行李箱上!
“这、是、什、么?!”夜玄璟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雷霆万钧的怒火,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撕碎!
沈暮安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张曾让他痴迷到失去自我的脸,此刻因为暴怒而扭曲,因为失控而显得陌生。暖黄的台灯光晕勾勒出夜玄璟紧绷的下颌线和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那里有愤怒,有被忤逆的难以置信,有某种东西即将失控脱轨的恐慌,唯独……没有一丝一毫对拍卖会上那场羞辱性“意外”的歉意,更没有对沈暮安隐私被侵犯的愧疚。
果然。沈暮安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涟漪也彻底平息,只剩下冰冷的了然。
他微微侧身,将行李箱更完整地展现在夜玄璟的视线里,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如夜总所见,我的行李。”他顿了顿,迎上夜玄璟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清晰而缓慢地补充,“准备搬家用的。”
“搬家?!”夜玄璟像是被这两个字狠狠刺中了最敏感的神经,他猛地向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谁允许你搬走?!谁给你的胆子?!”他几乎是咆哮出声,声音震得空气都在嗡嗡作响。
“协议里没有规定我必须住在这里。”沈暮安的语气依旧没有起伏,像是在背诵条款,“我只是履行我的义务,在合约期内完成工作。至于住在哪里,是我的自由。”他刻意强调了“义务”和“自由”,如同在两人之间划下一条冰冷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