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没有点一盏烛火,身下的软榻也是冰冷的。李清婳仰面躺在榻上,看着上头寻常的纱缎,忽然意识到,徐铭洲其实从来都没喜欢过自己。
泪珠从她的雪肌上滑下来,落在乌黑的发丝间,如一颗晶莹的珍珠。珍珠从温热变得冰冷,只需要一瞬间的功夫。
李清婳想,娘亲大概要急坏了。父亲也要急坏了。甚至连燕儿也会急得直哭。然后呢?他们会发现自己吗?如果不会的话,事情会朝着哪一步发展去呢?
李清婳不敢想。可卢氏的话其实说得很明白了。徐家,是打算把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借此要挟太傅府,把自己嫁给徐铭洲。
真有趣。她们大概不知道娘亲的脾气。可这招,的确胜算很大。李清婳不敢想,今晚,会是一个怎样的夜晚。
自己甚至连动弹都不能。
与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无异。
她惶恐而又恶心,痛苦而又无力。她想高声喊叫,但卢氏既然不堵自己的嘴,可见庄子里全然是徐府的人手,喊叫一定无用。她想寻把刀子来,可现在只有指尖能动弹一二,旁的地方依然是酸麻的。
眼泪简直要淌成一条河了。她不知道,此时此刻除了哭,还能做些什么。她的脑子已经转不得了。
便在这会,外头传来徐铭洲的声音。“婳婳表妹,咱们用晚膳,可好?”
不需要李清婳回答似的,徐铭洲已经拎了食盒走进来。他似乎比昨日显得和煦了一些,有了些从前少年温润如玉的影子,但依然让李清婳觉得恶心。
“我娘亲不会放过你的。”李清婳的眼里依然噙着一汪泪水。
徐铭洲不慌不忙地把手里的食盒掀开,端出里头的两个青花瓷盘,一盘是鲜嫩的甜虾,另一盘则是白灼菜心。另有一碗粳米。他唇边挂着轻快的笑意,坐下来缓缓将甜虾剥开,慢慢道:“不会放过我,却也不会杀了我,到最后还是得让你嫁给我,对吗?”
李清婳语塞。
“你以为我就不委屈吗?”徐铭洲慨叹道。“婳婳啊,你不会看不出来,我喜欢桃扇胜过喜欢你吧。”
李清婳没吭声,但借着燃起的烛光,她总算能在屋内找一找剪子等物。头上的簪环早已不见了,她一头乌黑的秀发此刻是散在肩膀上的。
徐铭洲却继续叹道:“要是你能与桃扇换一换,该有多圆满。罢了,不想了。婳婳,表哥既然决定娶你,自然不会让你难过,往后也不会再提起桃扇的事了。以后,咱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对不对?”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将虾仁整齐地摆在那一碗粳米上,又夹了几筷子菜心同样撂在上头,借着才坐到李清婳跟前。
瞧了瞧李清婳的脸,他像是有些不满意似的,将举起来的筷子又放下。“清婳,其实你也可以试试浓艳一些的妆容,或许会更好看一些。今日,也算是咱们的好日子。”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好日子。”李清婳微微别过脸,声音低微而畏惧。不过,她发觉身子已经比之前好了一些,似乎药劲渐渐褪去了。她估摸着,要是能再撑一会,自己就能完全好起来。
“你觉不觉得都不要紧了。”徐铭洲把虾仁送到她粉嫩的唇边,但李清婳没张嘴,他便又被东西撂下了。
“不吃也好。”徐铭洲笑笑,依然不满意她的妆容,摆着手道:“一会我叫人来给你重新上妆。”
颀长的人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了李清婳一眼,冷哼道:“婳婳表妹,我为了你,也真是豁出去了。若是我没猜错,太傅府现在已经把徐府翻个底朝天了。不过,这都不要紧,明日,一切就尘埃落定了。太傅府也好,太子也好,谁都奈何不了你我。”
?第45章
徐铭洲锁了门出去,李清婳便试探地动了动手脚。虽然依然十分软麻,但至少能动了。她双手撑着床榻,使劲全身力气将双脚移向地面。她方才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桌案上有一根烛台。只要拔掉蜡烛,那烛台上的尖锐部分便能当刀子用。
成不成,也只能赌这一把了。
折腾半晌,李清婳的双脚终于落在地面上,她努力地站起身,却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因身子不稳,她的眉角刚好撞在了椅子上。
“嘶。”李清婳疼得一把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眉心紧紧蹙起,方才在眼里转了几圈的眼泪顺势从眼尾滑落。
她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腿,希望能借此让它快点苏醒过来。可那腿似乎跟灌了铅似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抬起来走半步。
她还要留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十一月末,冰冷的地面上散着华丽的裙摆。然而裙摆之上,却是一个紧紧咬着牙根的少女。无论如何,不能放弃。李清婳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她不能成为他们的耻辱。
不顾地面的脏冷,李清婳用手撑住前方的地面,拖着自己的身体向前移动。
一寸又一寸。
外头似乎还有卢氏的吵嚷声,一句一句像鬼魅一般缠着李清婳。她努力不去想眼下自己的境况,把注意力全都聚焦在那根烛台上。
那是救命稻草。只要能抓住它,就有一搏的余地。李清婳用尽全身力气,又向前移动了半步。
这会,她的身子已经又冷又热。冷的是与地面接触的那部分,简直是侵入骨髓的冰凉。热得则是上半身,药劲加上用力的缘故,让她的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眼前还有七八步的距离,身后距离床榻不过一步之遥。而这会,距离徐铭洲出门,已经很久了。她的内心隐隐有些绝望,眼泪不由自主地噼里啪啦落下来,可心底却依然告诉自己要坚持。
她不能坐以待毙。
不知为何,她的眼前浮现出来的是林揽熙。她不想让他失望。更不想……李清婳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到一边。
然而下一刻,外头忽然传来徐铭洲的声音。因为太过紧张和恐惧,所以她并没有听见他说了些什么。但的的确确是他的声音无异。
李清婳心里的绝望越来越浓。以眼下的局面看,她根本不可能拿到烛台了。甚至,连触柱而死都做不到。
她努力拖着身子,无力而痛苦地靠在了桌案下头。冰冷的理石桌案让她的身子浑然一凛,粉嫩的嘴唇此刻已经微微泛出血丝来。
大概这辈子也就如此了。她抱着自己的肩膀,沉沉闭上了双眼。
大门被几下打开,沉重的脚步走进门来,直奔榻上而去。但很快,那人又转过头来。
李清婳感受到自己已经被目光锁定了。她哀戚而无力地睁开双眼,却在这一刻看见了一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