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记得,自己一直盼着萧敛哥哥能够来柳府玩,每年春天都是她最喜欢的时候。萧敛哥哥一来,就会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吃的丶玩的,他甚至还能带自己出府玩。
日子总是过得那般好。
萧敛牵着她的手正在院中走,春风阵阵,落下些海棠花瓣。她擡头,见萧敛的头发上有好些花瓣:“萧敛哥哥,你蹲下。”
萧敛有些疑惑,但还是蹲下了,面带微笑。她伸出小手,将萧敛头发上的花瓣摘了下来,捧在手心,轻呼一口气,花瓣飞走了。
她拍着手,烂漫笑着。
“萱儿妹妹喜欢海棠吗?”萧敛歪头轻笑,见柳茹萱点了点头,他柔声道,“那我回京後就在院中为萱儿妹妹种一棵,等你嫁给我後,海棠树也就长好了。”
柳茹萱眨巴了几下大眼睛,娇声道:“可五年,树儿真的会长好吗?它会有这麽这麽高吗?”她认真地指了指自己院中那棵海棠。
萧敛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轻笑一声:“萱儿妹妹十五岁嫁我,再过个几年,就会这麽高了。我们可以一起看它长高。”
柳茹萱莞尔一笑,颊边梨涡若隐若现:“那哥哥得答应我,在萱儿长大前,不能碰旁的女子,不然我可不要你了。”
萧敛起身,摸了摸她的头,唇畔含笑:“你真是人小鬼大,应了你便是,但你日後可别嫌累。”
当时的她尚小,不过十岁,歪头不解道:“嫌累是什麽意思?”萧敛低眸看了看她,白嫩的脸带着些婴儿肥,身子亦十分青涩,摇了摇头,只是笑着。
从梦中悠悠转醒,柳茹萱神思却混沌,还沉浸在方才的梦中,轻轻道:“萧敛哥哥,我是不是答应过你,十五岁就嫁给你?”
萧敛正闭目养神,听此径直问道:“什麽?”柳茹萱摇了摇头:“也许只是梦吧。”
他轻轻将她托起,与她对视,眸子里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萱儿妹妹终于想起自己的承诺了。”
柳茹萱有些意外,下意识追问道:“那院中的海棠树?”
伸手推开一半窗户,他凝了一眼院中海棠,秋风吹了进来,见怀中人瑟缩一下,复又将窗户掩上。
“七年前种下的,眼下长得很高了。”
柳茹萱霎时失神,抿了抿唇,眼底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愧疚:“你这些年一直在等我长大吗?”问完後,她又觉得这句话很是多馀。
萧敛静静凝视着她,许久,他缓缓道:“嗯,一直在等。等不到就抢了。”
柳茹萱不知为何,看着往日避之如蛇蝎的萧敛,此刻心中却有些奇怪的情绪,害怕丶惊讶又带着许多欢喜。
萧敛此刻紧贴柳茹萱的身子,察觉到身上人的异常,嘴角溢起弧度,语调端得散漫:“棠儿心怎麽跳得这麽快?”
萧敛的手探进锦被去,揉朱弄雪。
柳茹萱别开眼,满面红晕,眸子里含着春水。她轻咬着唇:“萧敛哥哥究竟是在等着我心智成熟还是身子成熟?”
看着身上羞红的柳茹萱,萧敛低低笑了起来:“一定要做个选择吗?若我说都是呢。”
柳茹萱抓住他的手,强忍着心慌,只觉自己的脸不受控地烧红一片:“我饿了,想吃些东西。”
“刚刚没吃饱吗?你不是说含不下了吗?”萧敛淡定收回了手,正正经经地说出这一番话。
柳茹萱以被将自己包裹起来,後退一些,含羞带怯地怒嗔了他一眼:“萧敛!”
见她这番气鼓鼓的模样,萧敛觉得煞是可爱,也不再逗弄她,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横抱起裹得像粽子一样的柳茹萱,往院後去。
院後有些丫鬟,见萧敛抱着柳茹萱过来,纷纷低眸行礼问安。柳茹萱头深埋在萧敛怀中,青丝半掩的耳朵通红一片。
温池隐在院落深处,四周白纱帷帐垂落,那素纱原是江南进贡的软烟罗,此刻浸了水汽透出里头隐隐绰绰的人形。
温泉池旁歪着湘妃竹榻,榻上随意堆着杏红撒花汗巾。
两人共泡在温池之中,萧敛轻轻擦拭着柳茹萱的身子,温声道:“这座府邸原是前朝萧相的府邸,这温泉也是萧相专门为云夫人打造的,兜兜转转几经人手。十几年前,陛下为表嘉奖,赐给了临安王。”
“棠儿可知萧相?”
柳茹萱莞尔一笑:“前朝萧相是大晋开国皇帝的爹爹,棠儿怎会不知?不过棠儿对云夫人颇为敬仰,传言云夫人生得极美,进止闲华,容色端丽,花见亦为之含羞。”
“而且虽同为女子,云夫人却机深智远,让江山免于落入乱臣贼子之手。”
柳茹萱懒懒倚在温泉壁沿,眉眼舒展,轻轻脱口而出道:“只可惜我深囿于闺阁之中。。。”
说完这句话後,她蓦地回过神来,後知後觉,忙看了看萧敛的神色。他眼眸轻闭,呼吸平稳,无任何异色,柳茹萱这才松了口气。
许久,萧敛凉凉道:“棠儿,言行有度。我是你的夫君,我在哪,你便须得在哪。”
柳茹萱最喜谦谦君子,可萧敛却因此对此嗤之以鼻,他轻笑一声:“史载萧相其人‘清风鼓袖,朗月正冠,敬春秋,效天下’,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正人君子,可做事未免太过保守。既离皇位只差一步,却止步于此,幸得梁元帝尚有魄力,否则树大招风,萧氏迟早败落。”
柳茹萱听及狂妄言论,忙捂住萧敛的嘴,手扬得太快,激起了许多水花。
萧敛懒懒擡眸,看到柳茹萱眼底几分关心和焦急,笑意渐浓。
转头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她才低声道:“萧敛哥哥,隔墙尚有耳,你怎能说出这一番言辞?萧敛哥哥虽年少成名,却也不能如此狂傲,狂极必有所失。”
萧敛一笑,拿下她的手,轻刮琼鼻:“棠儿如今长大了,也知道疼人了。”见柳茹萱脸色隐隐苍白,轻叹一声,从池边案几上拿过糕点,他递与柳茹萱:“先吃些,垫下肚子。”
柳茹萱轻咬一口,蹙了蹙眉,勉强咽下:“稍腻。”
尝了一口,萧敛细细品着,好笑道:“棠儿如今对吃食是越发挑剔了。”
柳茹萱见萧敛今日心情甚好,这才肆无忌惮地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昔日云夫人偏爱芙蓉糕与杏花酥,萧相为讨美人欢心,全境遍寻。棠儿闻之,就想着要是未来有一赘婿,必也如此,以博美人一笑。”
见萧敛脸色微沉,柳茹萱俏皮一笑,在他颈上勾勾画画:“如今萧敛哥哥虽不是赘婿,却亦是夫君,那你来又有何不可?”
神情缓和些许,萧敛抓住她的手,朗朗一笑:“棠儿如今在我面前说话,愈发肆意了。不过我还挺欢喜的,至少见着萧敛哥哥,不像老鼠见着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