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渐洒入帐内,两人呼吸急促,似跃动的鱼儿缓慢起伏着,时不时冒出些泡泡,水声间杂着士兵逡巡的脚步声。
柳茹萱的手松松搭在萧敛颈上,唇半张着,眼眸皆是迷离情状,青丝如水中海藻,波动着。
“萱儿妹妹,舒服吗?”萧敛凤眸慵懒地半睁着,眉目舒展,腔调端的是漫不经心。柳茹萱指尖轻掐,见萧敛掐腰催促着,仍是偏头不语。
睁眸忽见晨光,柳茹萱瞳孔一颤,抓着萧敛急声道:“我要走了,真的要走了。”
萧敛也不欲再强留她,将她扶起:“好好好,我放你走。”
他拿出一帕沾了些水在裙摆下摸索着擦拭,这才起身,笑看着满脸绯红的柳茹萱:“这都多大了,还是这般。如今你都十九了,再过三四月,就是二十的人了。”
“我不管多少岁,总归是比你小了好几岁,你都得让着我,”柳茹萱双手叠抱在胸前,傲娇道,“你还笑,有那麽好笑吗?”
“自是不好笑,只是你若一直在这儿同我喋喋不休,想必上官冉便要生气了。”萧敛唇畔牵起温和的笑意,打趣道。
柳茹萱一听这话,连忙理好裙摆,唤人进来稍稍梳洗一番便出了帐。走了几步,这才见上官冉不慌不忙从营帐里踱步而出,伸了个懒腰,似是才睡醒。
晨光熹微,天色尚青,林间浮动着些露气,只远山轮廓被朝霞染作淡金,涂了几抹釉彩。
萧敛吩咐人紧跟着柳茹萱後,换了一套衣衫,便去了军师营帐。
如今梁楚大战近在眼前,两人细谈了一番攻守之策後,萧敛径直迈步而出,带人去了隔离营,如今隔离营中所留士兵已不多,近半已然痊愈,馀下一半亦不再传染。
他缓步入营,照常慰问一番,便回了营地练兵。
直至黄昏,萧敛坐在帐内,端着茶壶的手不稳,偏生一下覆在虎口上,他眉头一蹙,向身旁士兵道:“柳医官还未归吗?”
士兵摇了摇头:“萧将军,属下再去看看。”
萧敛心烦意乱:“罢了,本将亲去看看。”
甫到军营外,萧敛遥遥见马上石榴红,只柳茹萱靠在上官冉怀中,手有气无力地垂着。他心头一紧,策马上前,立马于前,冷声质问道:“你们是一群饭桶吗?看一个人都看不住!”
上官冉低眸,眼底几分歉意:“不怪他们,是我执意上前,突遇毒蛇拦路。柳医官为了救我,这才负伤。”
萧敛脸色愈沉,从她手中一把接过柳茹萱,只见她面色苍白,额上渗汗,分明是惧极痛极的模样,手里却紧握着石斛草,皆是划痕,鲜血滴滴留下。
“萧敛哥哥。。。”柳茹萱闻得一股熟悉的松木清香,睁开了双眸,轻扯一笑,“你看,我采到了,我厉害吧?”
她忽觉一阵疼痛,轻吸一口冷气。萧敛冷冷看着,眼眸染上一丝薄怒,咬牙道:“你当真厉害,我都要对你五体投地了。”
柳茹萱一听这话,连忙往他怀中缩去:“我是真的害怕,你不要再这麽吓我了。”
“对着蛇都不怕,我随便说几句话,你就怕了?我看来在你心中倒是比毒蛇猛兽还厉害。柳茹萱,你当真是不让人省心,除了我,还有谁可以镇得住你。”萧敛抱着她从马上下来,见她手仍紧攥着药草:“松开。”
柳茹萱吓了一跳,将药草递与上官冉,杏眸泛了层水雾。萧敛淡淡扫了眼身後士兵,皆是灰头土脸:“都下去领罚。梁及,唤医官过来。”
上官冉上前:“我来为柳医官医治吧。”萧敛颇为疑心地看了一眼上官冉:“上官医官为何如此紧张,既只是寻常跌擦伤,便不劳你费心了。”
于柳茹萱的过去,萧敛满腹疑问。她口中的他是谁,为何身子常常手脚冰凉。
上官冉淡淡一笑:“军中医官皆是男子,只我是女子,萧将军难道舍得旁的男子碰柳医官?”
萧敛眸色淡淡:“这便不劳你操心了。”
萧敛径直入帐,瞥了一眼柳茹萱,她正缩在榻角,自觉地给自己上着药,见他进来,还时不时打量几眼。
“我已经让人请军医来医治了。”萧敛走上前,替她清理着伤口,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柳茹萱动作一滞,缓了缓神色,随即嗫嚅道:“我想要上官姑娘来治,毕竟萧敛哥哥也不愿旁的男子碰我不是?”
萧敛未答,低眸处理着伤口,动作放得愈轻,可面色却愈来愈阴沉。
“一个两个,寻的都是这般拙劣的借口。在你心中,我便是这麽一个小肚鸡肠的男子,连军医都不让他碰?”许久,他才咬牙道。
“柳茹萱,你可是有事瞒着我?”萧敛深眉俊目,就如此凝望着柳茹萱,目光复又同从前一般幽深丶阴鸷,仿佛有暴风雨在积蓄,直叫人胆战心惊。
她如今除了手脚冰凉,其馀的都被阿娘精心调理了一番,已和常人无异。军中医官不如上官冉医术精湛,想必不知。
千头万绪过,柳茹萱思量再思量,吐词道:“没有。”萧敛挑了挑眉,似并不大相信。
“萧将军,军医到了。”外头人通传道。
萧敛凝着柳茹萱,冷声道:“进来。”
那医官行了礼,便坐在榻沿,诊脉探息,复又查看了下伤势,犹豫着道:“柳姑娘身上皆是外伤,伤口也已处理妥当,隔一两日换下药便可。只是。。。”
柳茹萱一听“只是”,心都提起来了,在心底暗暗祈祷着。萧敛则冷眼旁观着柳茹萱的反应,心里已经明了个七八分:“只是什麽?”
医官犹疑着,颇有些为难道:“柳姑娘可曾流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