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莲池丶走过後山,直行到柳茹萱脚隐隐有些酸痛,终是到了祠堂。
青砖黛瓦的祠堂静伏于府邸深处,飞檐如铁,脊兽森然。
柳茹萱立于此,却莫名觉得後背爬上一阵阴森,又似喉咙被什麽东西所钳制,有东西,一寸又一寸地,逼压着她。
连翘略有些担忧地看着柳茹萱苍白的脸:“姨娘若是身子不适,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画屏转过身,面上并无太多波澜。
柳茹萱摆了摆手,朝画屏笑道:“我们进去吧。”
推开三寸厚的柏木大门,她提裙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正厅悬着“慎终追远”的鎏金匾,匾下供着十二代先祖的灵位,乌木为骨,阴文描金,最上层的牌位因常年擦拭,边缘已泛出铜镜般的包浆。
画屏和连翘停步,立于祠堂外。柳茹萱看到了一牌位,上刻爱妻先临安王妃云氏,眼圈蓦地一红,只觉鼻子有些酸,顷刻间泪模糊了眼。
往事浮现心头,勾起了心头思绪,似惊涛拍岸,又似波水渐蚀。。。
她在蒲团上跪下,三叩首,低喃道:“云姨,萱儿来看你了。”
小时候的事她大多都不记得了,只云姨的音容笑貌,尚停留在脑海中。
她记得,云姨待她极好,记忆中的她总是笑着的,一双眼眸盈着脉脉情意。
世间所有美好的词都很难形容她,萧敛的生母,云子矜。可她看向萧敛时,总带着些许愁绪。
有时柳茹萱觉得,云姨并不喜欢临安王,也不喜欢与临安王生的孩子。
云姨也许心另有所属。
就这麽一跪,直跪到日光从西边洒入,柳茹萱都未挪动半分。她本不欲哭,可一低眸,眼泪却垂落,止也止不住。
“云姨,萱儿好想你啊…你若在,萧敛哥哥就不敢这麽欺负我了。”柳茹萱的声音极低极低,过往的委屈尽数浮现心底。
萧敛不过是以爱为名囚禁丶欺辱她,软硬兼施地压下她的脊梁骨,迫使她迎合丶奉承他。
王府门口,萧敛从马车下来。刚一入府,便听院中的吴管家说道:“世子,今日王妃派赵妈妈去寻了江姨娘一趟。”
萧敛缓步往後院走去,眉峰稍蹙,面色却很是平淡:“江姨娘现下如何?”
他知晓柳茹萱的脾性,看着温温软软的,实则做事风风火火的,自是不会让自己吃亏。
吴管家颇为难,他有些犹豫地说道:“江姨娘把赵妈妈骂了一顿,还将她轰出了院。。。。。。”
萧敛未待他说完,便唇角微勾:“那本世子还挺期待赵婆子和王妃当时情状。”
他巴不得柳茹萱将这乌烟瘴气的王府搅得天翻地覆。反正有他兜底,总不会让她吃亏。
见吴管家欲言又止,萧敛轻挑了挑眉,淡淡道:“继续说下去。”
见不好隐瞒,他这才继续说道:“江姨娘眼下在祠堂祭拜世子生母。。。云氏。”
战战兢兢吐露了这两个词,他随即低眸。
“云氏”其人一向是萧敛的禁忌,她昔日旧物皆被焚烧殆尽。萧敛亦已多年未踏进祠堂,对于生母云氏更是避而不谈。
如今江姨娘算是触到他的逆鳞了。
萧敛陡然沉下了脸,随即恢复了神色:“知道了。”拐了个弯,径直往祠堂去。
“萧世子。”画屏和连翘见萧敛走近,行礼问安。
萧敛冷眼凝了画屏一下,眼底一片阴鸷,随即又看向祠堂内的人儿。
柳茹萱转过身,却看萧敛一袭黑衣立于逆光中。
眉如墨裁,斜飞入鬓,一双凤眼半垂,眼尾狭长如刃,眸色沉黑,唇角微微下沉,似笑非笑间透着一股森然戾气。
他颈侧一道淡青筋脉隐约浮动,似是强抑怒意。腰间玉带扣雕作兽首,獠牙森然,更添几分摄人之势。
“萧敛哥哥。。。”柳茹萱一双杏眸如浸秋水,眼尾微红,似三月枝头将坠未坠的胭脂杏花。
见萧敛气势汹汹的模样,她心下恐惧,眼睫轻轻一颤,一滴泪珠无声掉落,她有些不明所以道:“棠儿只是想来看看云。。。。。。”
萧敛走近,眼底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将她一把拽了起来,力道极大。柳茹萱只觉手上痛意一起。未开口,却能分明感受到其震怒。
抱住了他的腰,泪珠顺着瓷白的脸颊缓缓滚下:“萧敛哥哥为什麽这麽生气。。。。。。棠儿不明白。”
见她身形不稳,萧敛将她横抱了起来,却不言不语。
凝了画屏一眼,萧敛冷声斥道:“画屏,你是院中的老人了。连翘不知,你还不知吗?”
画屏未料到萧敛竟如此轻饶了江棠,却要寻自己的错处,忙跪下挽留道:“萧世子,画屏听江姨娘恳求,不忍心拒绝,是奴婢鬼迷了心窍。”
“还请世子看在往日情分上,饶了奴婢这回吧。。。。。。”
“情分?”萧敛唇边一丝讥诮,“本世子与你这贱婢何曾有过情分?”
画屏猛然擡头,眼中溢泪,半是惊痛半是不可置信。柳茹萱亦看着他,未曾想,萧敛竟如此不近人情。他日若他厌弃了自己,又是否会落得如画屏一般下场。。。
心底更为恐惧,干脆闭眸不语。
萧敛见吓着了柳茹萱,敛了敛神色,淡声道:“以後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接近棠儿。她若有任何闪失,唯你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