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这几句话,江瑀已经开始有些虚弱,但还是强撑着精神说道:“那就好”
“第二个恩旨请琛弟替我,给柳氏一封和离书将她归还于柳家替我说句对不住”
这个请求让江琛没忍住蹙了蹙眉,无论柳氏出于何种立场,她都曾经想置于沈语娇死地,他闭了闭眼,但最终还是应下了:“好。”
“最后一件事”江瑀忽地神色郑重起来:“还请琛弟在我死后,将我葬入豫陵,就葬在你兄长旁边”
这样的请求,让江琛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也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似是没想到这三个请求他允诺的如此顺畅,江瑀靠在隐枕上喘气虽有些费力,但却满眼感激:“多谢。”
说罢,他的目光落在了沈语娇身上,江琛瞧见,直接起身道:“我前头还有些事,让娇——让阿姣再陪你说说话吧,毕竟,你们是打小的情分。”
江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由衷地道了句:“阿琛谢谢”
这声道谢太轻,以至于他说完后殿中的寂静显得那样自然,他的声音像是晚风的呢喃,若有似无地萦绕在耳边,叫人心中一软,沈语娇本就心怀愧疚,这会殿中只剩下两人,她开口便是一句:“抱歉”
“别难过”江瑀说话已经只剩下气音:“不是你的错”
沈语娇抬眼看他,双眼通红,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把眼前奄奄一息的病人和之前那个风华正茂的桓王联系起来,她视线不由地看向他的胸口,豆大的泪珠滚滚滑落。
“不哭阿姣”
这一声从未变过的呢喃,搅得沈语娇心中万分酸涩,她直视着江瑀,心中思绪万千,半晌,她做了个重大的决定。
只听她郑重开口道:“江瑀,我并非沈妤姣。”
这个在大夏王朝,除了她和江琛再无第三人知道的秘密,她此刻对着江瑀郑重和盘托出——
“我本并非大夏之人,所处之地与大夏相隔数千年岁月光阴,其中因果曲折,实在难以言说,总之,一夜之间,乾坤转移,我再醒来之时,便成了沈家小姐。”
她说这话时,眸光一动不动地看着江琛,见他眼中只是最初有些许震惊,这会已然恢复了平静,便隐隐有了猜测:“你信我说的?”
这种情况实在太过惊世骇俗,若非她和江琛亲身经历,即便是放在现代都叫人无法接受,可是江瑀这个古人却仿佛一早便了然于胸一般,见她难以置信,他反倒缓缓点头:“如此倒是有了解释。”
此话一出,两人才算双双顿悟,以往那些所有的异样如今都有了答案——
原来她当真不是她。
原来他真的就知道我不是她。
“那阿姣呢?”
终究还是问到了这个话题,沈语娇缓缓闭上眼,那片桃花源之景再次浮现眼前,她喉头哽咽着说出沈妤姣早已葬身火海、逝于江南,就死在他迎娶桓王妃的那一天。
“可她,至死至终都在牵挂着你,不曾怨过你半分,她知道你所有的为难,她只是太过绝望,江瑀,若非她对你放不下,我也不会来到大夏,她心中所有的思念、难以割舍的羁绊,都是为了你。”
沈语娇没有江瑀那样好的定力,话说到此刻,她早已泣不成声:“她怕你过得不好,怕你放不下她,怕你心中执念太深,怕你成为孤家寡人”
这些字字句句的碎片拼凑成了一个个画面,江瑀看着面前的女子,她有着和阿姣一样的面庞,但却并非他心中所思所想之人,他并不质疑这话的真实性,反而对此深信不疑,他安静地听着,眼中的温柔逐渐要溢出来。
“多谢”
江瑀听完她所有的秘密,由衷地向她道谢,他是真的感激她代替阿姣活了下来,若非她来到大夏,他怕是至死都不会知晓阿姣心中所念。
“她最终的遗愿,我替她传达给你”沈语娇望着江瑀,哽咽着一字一句道:“她希望,你能幸福。”
“不做桓王做回江瑀”
他口中反复呢喃着这句话,嘴角扬起笑容,眼中泛起泪花,再次看向沈语娇时,似是透过朦胧的水雾在看沈妤姣,他轻声呼唤着:“阿姣”
这一声呼唤实在太轻,轻的好似比先前散在晚风里的那一缕还要缥缈,沈语娇坐在那里,看着他无力地合上双眼,嘴角还噙着那轻浅而温柔的微笑,竟一时失声。
月色清辉,顺着窗棂倾洒进内殿,不知何处来的一阵风,吹灭了殿内仅剩的微光,沈语娇坐在这清冷月光之下,任由冰凉泪水顺着眼角滑下,她深深地垂下头去,完成了一场无声的哀悼。
借着最后的气力,沈语娇褪去腕间的玉镯,将它塞在江瑀的掌心之中,帮他用力握紧。
就日瞻云,云蒸霞蔚,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竹马青梅,相伴相惜
江瑀灵柩出殡的那天,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棺椁抬入豫陵的时候,有人来报,说是逆王自戕了,江琛和沈语娇并肩打伞站在雨里,送了江瑀最后一程。
次日,先前由新帝下旨和离的前桓王妃柳氏骤然病故家中,柳家的折子递上来后,江琛内心五味杂陈,最终厚赏了柳氏的父兄,追封她为一品恪静夫人,在柳氏族中为她单独修建了墓室。
随着柳氏的故去,京中那一场纷乱才最终翻过篇章,坐落于天子脚下的夏京城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市井烟火气重新填满了这座城市的空白,唯有京郊的清觉观从此不再开门迎客,不复往日香火盛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