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酼儿瞄了云裳几眼,发现她眼珠子都忘了动,像被山里的妖精摄去了魂。
他撸了一把嘴在她身边坐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心里难受就哭吧。”
看着她这副模样,老酼儿心里很难受,身份再不同,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娃。
每个月初一十五,老酼儿都会给云家送两回醋,云裳都会在云家后院等他。
记得在云裳小时候,老酼儿偶尔一次生病起不来,她都会坐在门口眼巴巴的张望。
等再见到他时,云裳会老早把准备好的东西递到老酼儿嘴边。
哄着说,老酼儿~老酼儿,吃饼,老酼儿吃梨,老酼儿,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鸡腿,我最爱吃了,知道你今天要来就给你吃哩。
他从来没想到云家会走到今天这种境地。
老酼儿叹了口气,埋着头扒拉着碗里的面。
这点白面老酼儿是打算留到过年吃的,今天提前吃上了,呼哧呼哧几口就被他拔进了肚子里。
抬头看看云裳,她正在一小根一小根的嗦着,根本吞不进去的样子。
老酼儿把最后一点汤汁仰头倒进碗里,用粗糙的大手揩了把嘴后,就慢吞吞的细数起他的过往。
他祖上是北方人,十岁那年闹饥荒,村子里的人饿死了大半。
他娘带着他一路南下逃荒,在逃荒的路上,才发现外面也没吃的。
一路上都是死人,越往南树叶子越绿,总能裹腹一下,味道什么的就不说了,能不被饿死就好了,慢慢的娘身上开始水肿,路也走不动了,小半年就死在了路上。
来到怀娄城的时候已经一年以后,看见了人间百态。
一路上饿死的,病死的,不计其数,自己能活下来算是幸运。
老酼儿叹了口气,“人啊,要好好活着。”
他不知道云裳能不能听进去,只见她眼神稍稍转了一下,又恢复成一片灰色。
他这人一辈子没进过私塾,说话也表达得不那么清楚,总之是想告诉云裳,人活着就有希望。
听完往事,云裳小半碗白面也吃了下去,她身子暖了很多。
两人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生着火,看着火苗跳动。
火苗里是云家的一片血海,和爹爹嘴里那句好好活着。
初见
桑落时节,太阳高悬,天空特别的蓝,云朵又大又低,云裳蹲在屋前,抬头漫无目的的看着天。
来老酼儿家才三天,云家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她记忆里变得有些模糊。
她很怕把云家遗忘,每天晚上都能看到钝刀子和破锯子在夜里爬上床头。
“忍不下去了阿爹,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云裳每次和阿爹这么说,阿爹身上都会裂开很多条淌着鲜血的口子,指着伤口对她说:你也来一刀。
这时她都会被惊醒,醒来后全身总像被什么戳着肉疼。
夜里阿爹的眼神迫使她渺无希望的苟活着,纠缠她的恶梦,使她在大白天也总是一副神智溃散的模样,她快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