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还是红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湿润,她擡起头看了看旁边的男人,想开口说什麽,看着那张完美的侧颜,衬在车窗外泛白的天空里,有些遥远,又似乎触手可及。她抿了下唇,还是没有说出什麽来。
察觉到那视线,沈放转头看她,只看见了那双哭红的双眸。
像雾一样,迷蒙又清澈。
绿灯亮起,後面喇叭声此起彼伏。沈放重新啓动车子,脚踩油门驶离。
从第一面回起,他就见到她不开心。
少时情感总是浓烈,开心时她会笑得直不起腰,难过了,那悲伤也会被放大无数倍,更何况又是在十八岁这天。
见到那双哭红的眼睛,他忽然觉得烦躁。
他不想她哭。
“这世上,没有什麽是值得你哭的。”他眉眸深深,对她说。
孟薇垂着头,感受着暖气从风口一点点吹过来,脸上眼泪被烘干,脸皮紧绷绷地,两只眼眶酸涩得厉害。
她听见耳边的话,鼻腔里的那阵委屈在此刻愈加浓烈。
除了外婆,没有人对她这样,不问缘由地安慰她。
就是妈妈也办不到。
她伸手捂了捂脸,试图把那所有的温暖全都扑进身体里,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又转头看向他,问:“你不上班?”
沈放:“不忙。”
她停了停,几秒钟之後又问:“你吃早饭了吗?”
沈放转头看向她,望着那双眼睛,声音温柔问她:“想吃什麽?”
“我想吃春卷。”一句话说完,她才发觉,自己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腔。她抽搭了好几下,深吸了口气,才将那股要哭的冲动压下去。
“我还想吃虾饺和玉米。”她哭着拖长音说。
说完,又转头看向开着车的男人,问他:“你怎麽不问我,为什麽哭?”
沈放听着她突然转变的内容,感受到这一点专属于她的小俏皮,他勾了下唇瓣,顺着她的话笑问:“好,我问你,你为什麽哭?”
他顺着她,没有兜圈子,也没有任何理由。
孟薇低头咬着唇瓣,忽然没有一刻的犹豫,她想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和想法,全部都说给沈放听。
她不要再隐忍,也不要在他的眼前,做一切的僞装。
孟薇将所有的事情全都说给了沈放。
包括在学校里,所有人是如何说她母亲,而又如何说她的,告诉他自己和别人打架而转学的原因,是为了维护她的母亲,又告诉他,同学老师都不喜欢她,就连妈妈也要误会她。
她委屈地和他诉说,从小到大,父母不要她,没有朋友,所有人都都说她是个拖油瓶和野孩子,她感受不到,别人口中所说的这个美好世界……
她将满心所有的委屈和不堪,全都说给了沈放一个人。
那些埋怨和伤心,也毫无保留地全都告诉他。
最後,她哭着问他:“是不是我本就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上?不是爸爸妈妈不要我,而是我根本不配做他们的小孩,他们想要的,是一个比我更优秀,更懂事的小孩?所以,他们才会不要我?”
沈放急刹车停住,手掌紧紧握住方向盘。
噩梦一样的迷思笼过来,只有无边的漆黑。
他垂着眸啓唇:“不是的,不是的……”他转头看向她,盯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孟薇,不是你的错,那都是他们的错。”
孟薇愣住,望见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忽然有些恍惚。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她竟生出一种错觉来,仿佛她诉说的那些遭遇,不是她的,而且眼前这个男人的。
他不是在安慰自己,而是以一种坚定的语气与神态,在笃定地对自己说。
这样的眼神,就仿佛她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晚起。後来又在餐厅里,他对她说,他是个过时了的人。那时候,她曾问过他,为什麽会这样形容自己。
当时沈放没有告诉她,可她却记得那一刻他的眼神。
幽深,枯朽,遥远……
那样的眼神是一个迷,当时她不知道谜底是什麽。
可此刻,他笃定地告诉她,“那全都是他们的错”,这一刻的坚定和执念,就仿佛是那个谜底。
她相信,他们是灵魂契合的人。
她懂他,他亦是明白她的。
沈放收回视线,重新啓动车子上路。
车水马龙,将所有的迷乱全都冲走。沈放注视着车前方远处的天空,那里灰蒙蒙地,没有一点阳光。而这辆车,仿佛就要开往那没有终点的远方。
良久之後,他才啓唇开口:“孟薇,生日快乐。我希望,馀生的每一天,你都能快乐,就只是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