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长乐大殿前,三九二十七层汉白玉大台阶之上,宫殿威严巍峨,护军肃容排排而立,就连见到程南和秦晋,眼神都没有移动一下。
程南不以为忤,帝皇护军就该是这个样子。他熟门熟路,立即招手让守在朱红殿门前的小黄门过来,让其通传。
——这些小黄门,是皇帝秦北燕当年率军攻入陪都的时候在民间解救的。当时陪都的太监一个没要,但民间有些人为了求生路,会自行阉割,但可惜信息不通,不知道未必能进去,只能沿街乞讨或者什么。
这些残缺的孩子也很难在正常社会上生存,于是在丞相谢修文的建议下,就把这些孩子拢进来养着,供内廷使用;外宫也有少许,只作普通传话用。
值守的小黄门一听,登时面露苦相,他见礼后,偷偷看了秦晋一眼,小声和程南说:“安西郡守史朝石今日抵京求觐见,陛下半个时辰前召见他了,现在还没出来。”
四人一听,脸色登时变了。
安西在白川,白川已收复,后续这些安民抚境的公务,并不是当务之急。史郡守进京之后第一时间递表,也不过按新律礼行事,他自己都并不是非得马上被召见了。
可是偏偏皇帝知道秦晋什么时候到之际,他就是召见了别人。
这是一个下马威。
甭管在朝堂在军中皇帝如何保秦晋,但事实上喜或不喜,或许有其他意图,这与前者是不相关联的。
沈青栖正小心打量这个长乐宫,心里感慨,皇帝秦北燕虽只称帝不足五年,但这份井井有条的能耐,对方也绝对是个了不得的军阀头子。
就是不知道,北征的最后结果会如何?
如果北征成功,并且顺利解决郭琇和郭家,那么皇帝就会是当之无愧的天下之主了。
然后思绪就被小黄门的小声打断了,她惊讶侧头,正好对上脸色霎时沉沉下去的秦晋。
程南和萧询脸色难看,程南几乎立即就一甩小黄门,就要大步冲进殿内。
但下一瞬,被秦晋拉住了。
萧询慢了一步,也急忙拉住程南。
程南和别人不一样,程南是皇帝的亲师弟,又是个武将,他自己经常就这么闯的。
但这次不一样啊,这次你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简王秦晋。
程南再能耐,也代替不了秦晋。
如果父子有隔阂,此举除了加深隔阂,没有别的意义。
程南气死了,来回踱步,铠甲咔嚓响:“那你们说,怎么办?!”
秦晋一颗心像是猛地浸透进冰水中,来时的紧张忐忑以及……期待,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他一瞬有些茫然,像被丢在雪地里的小孩。
沈青栖电光火石,她猛地想起一个人:“我,我去去就回!”
她心里也急起来了,秦晋已经脱罪大半了,朝廷给他的判决是“自省、待戴罪相赎”。
萧大人等人还争取给秦晋谋求一个封地当底子。
可这个“自省”,是怎么个自省法?“戴罪相赎”是怎么相赎?是军功还是什么的?毕竟马上就要北征的。
还有,封地和封地之间是不一样的。
沈青栖想过有困难,但她没想困难到这个地步,还没进门,就先吃一个闭门羹。
程南萧询面露焦急,而不等他们说话,沈青栖电光石火就想起来了一个人。
一个可以破解这个局面的人!
静妃。
秦晋生母,原来的殷皇后。
恰恰,因为原书剧情,她还真有马上联系到静妃的渠道。
她冲出一步,马上掉头,伸手跟程南拿了个出入令牌,程南秒懂,马上扯下腰间令牌丢给她。
两人闪电手般完成这一切,沈青栖霎时就转头往外冲了。
秦晋也几乎只是慢了一瞬,他就马上想明白沈青栖要去找谁了。
他脸上霎时血色尽失,整个人都战栗起来,“不!你别去!阿栖你别去——”
他面临死亡眉头都不皱一下,但皇帝的闭门羹让他血色尽失,静妃的名字一提,他连心脏都战栗害怕起来了。
他根本都不敢见静妃。
因为他亲手杀了殷家两个舅舅,几乎将殷家族人和兵士屠戮殆尽,逼迫得殷家辨无可辨,渡江北逃。
他甚至杀死了静妃的养子楚王秦贺,这是一对真的母子情,静妃得悉秦贺死讯,抱尸痛哭悲恸难当。
秦晋根本不敢想静妃,他曾艳羡看过无数次的皇后楚王母子。他在牢狱中无数次想,他听说她病了,病得很重,他担心又害怕极了,他根本不敢想见她。
沈青栖已经冲下了一层的玉阶,午后的阳光西斜,金色铺就了一层在巍峨的宫殿上,秦晋永远也忘不了这个坚定的回头。
那个男装的少女刹住脚步,她在西斜的金光中,回首,阳光在她脸上身上渡上一层,“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但不是每个人都和那个谁一样当爹妈的!”
她很轻声,有些字眼甚至只有气音,但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