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十万後面是多少个零……林在云不愿意去细想。
就像小孩拿到压岁钱,明知道买不起最近流行的变形金刚,却还是一厢情愿,为又靠近橱窗里的数字而高兴。
大庆岭早晚温差大。白天还只是干冷,一入夜,寒气钻上来,行人直打哆嗦。
街上寒风呼呼,店里在煮骨汤白肉锅,还有牛肉汤,味道飘得路上全是,豆腐煮得满是汤汁,热腾腾冒着白气。
林在云出门去缴电费,想不到肚子饿起来,他双手插进袋,摸到了钱,手心一点点出了汗,又松开来。
他安慰自己,那种东西又不是没有吃过,真去吃了,没几口又不想再吃。
上个月的电费多了周志国的开销,本来就要多缴不少。还是开源节流好。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林在云还没走出去几步,有人追上来:“小林!”
是民警小王,羽绒服下还缩着脖子,笑笑地喊他:“这麽晚了还没回家啊,要不来一起吃饭。还好……还好我眼尖,不然还没看到你。”
林在云当然严词拒绝,架不住小王再三邀请,拉着他进去。
小李几个人都在,似乎是出来吃夜宵,桌上开着酒,倒没人抽烟,烫好了牛肉,热气直从锅底冒出来。
“有忌口没有?”王密一边给他布菜,调酱汁,一边问。
林在云摇摇头。
在他和王密进门的时候,有人刚好从另一扇门出去,正在店外长廊边,一只手搁在栏杆上,背对着衆人。
林在云看了一会儿,那人旁边冒出一缕烟雾——原来是出去点烟。
王密注意到他的视线:“怎麽了?”
明明是队长提醒他小林在那边,他真把人叫了来,队长又出去抽烟,搞得好像多不待见小林,连同桌遥遥相对都难以忍受。
等吃完饭,他们各回各家,刑明焕在里面结账,侧头对王密说了什麽。
小王不一会儿走出来,冲林在云道:“去哪里?我帮你叫计程车,晚上多冷啊。”
王密极富劝说天赋,连警民友好都搬出来,三言两语,半拉半推送林在云进了计程车,又要了林在云的电话号码,笑眯眯挥手拜拜。
看计程车跑远了,小王搓搓发冷的手,又进了屋里。
刑明焕将计程车的钱给他,也没问具体,他也不推脱,多的就当跑腿费。
店里快要打烊。
隔着只留了两盏的灯,照清楚了刑明焕的脸,正出着神,似乎想到了什麽,最後仍没有表情。
林在云缴完费,拿着水电缴费单出来,计程车师傅还在外头等,说是来回程的钱都付了,催他上车。
靠着车窗,林在云望着大庆岭一成不变的街景。旧人重逢,如果是戏剧里,总该有点激荡心情。
大庆岭这六年变得太多,大大小小的麻将屋□□店都关了门,已经不是他刚来时混乱的模样。
六年时间,他在这污水里浮浮沉沉。
他原以为和刑明焕的重逢一定是伤口撕开的刺痛,想不到,两人都变了这麽多,已经不是学生时代那麽单纯。
刑明焕顾及他的体面,只字不提那些肮脏的事,也虑及他的尴尬,有意避着他。这样相安无事,如此事事俱全,林在云才觉得窒息。
车停了。
林在云下车,往街道里走,却见深巷里,有人指间夹着烟,站在寒风里,靠着发黑的墙面,仿佛正等着他。
听到脚步声,刑明焕擡起头,手指间的烟刚好烧到半截。他也不觉得烫痛,烟雾里,和林在云四目相对。
林在云当看不到他,要走过去了,他才开口:“局里调过你的资料,我看过了。”
林在云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