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琰有信心,即便程夫人来了,她亦能说服母亲,尊重她的选择,她现下真没有成亲的意思,苏老泉将女儿当年出家时说的话转告了王安石、欧阳修:“八娘自小便是有主意的,当年出家前,也曾说,古有孟光梁鸿举案齐眉,孟光三十而嫁,等到当世名士梁鸿求娶。她若等不到她的梁鸿,宁缺勿滥……”
八娘出家,是不想让苏家被人笑话,宋朝有律令,女子十七不嫁,就要罚不嫁银子。若出家拿了渡碟,就不算苏家人,而是出家人,不在此列之中。
罚不嫁银钱的尴尬没了,又有好几家登门求娶,苏老泉动心了。
儿子们都成家娶亲,总不能看女儿孤单一人。
他女儿好,世间少有的才华,且精医术,书法丹青更是一绝,当然旁人还不知道,他女儿便是西斋居士,要是传出去,女儿能与当世大儒相比。
苏老泉不知道的是,他的次子子瞻已将这事告诉给欧阳修,欧阳修答应不说与第二人,只一心想到苏八娘是西斋居士,欧阳修还是激动。
欧阳修将自己的几个儿子划拉一遍,儿子们怎的这么小,要是再长几岁,就能求娶苏八娘。
王安石的长子王昉比琬琰年幼四岁,可王安石却自以为甚是合宜。
琬琰只听说有人提亲,还真不知道是哪些人。
这次苏老泉能被官家破例赐官——国子司业,也正是欧阳修等人在官家那里美言,说苏老泉实在会教导儿女,三个长成人的儿女,个个才德兼备,乃天下表率等云云。
苏老泉会教导儿子,那就能教导好后辈学问,正好去国子监做司业。
一本《苏门文集》改变了苏老泉是要去做地方小吏的命运,直接留在京城为官。
苏老泉多吃了几盏酒,“你们可吃好了,若是吃好了,便散了罢。”
“是。”
史氏指挥仆妇收了碗筷,又让厨娘煮了解酒汤。
《自尤》苏八娘22
夜色中,史氏与琬琰并肩而行,月华披洒身上,就似给他们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
史氏道:“八姐,我听夫君说,求亲的五户人家里,有两户还是极不错的,一个是王大人的嫡长子,一个是韩稚圭大人之子。”
琬琰道:“韩稚圭是谁?”
“韩琦,字稚圭。”
是这位名臣!
“他有数子,哪一位?”
“尚未成亲又年纪相当的是韩良彥大人,听夫君说,上回府里庆宴,他也来了。他不是买了西斋居士的那幅名为《泛舟》的画。”
韩良彦,历史上记载英年早逝的那位,可现下这人活得好好的。
琬琰不知道,韩良彦早逝,是因为梁书生因他纵马过御街,惊马身负重伤,不久咽气。韩良彦被御史弹劾获罪,官家大怒,赏了五十廷杖。因为愧疚,再加身有重伤,郁积于心,染了病症。韩良彦本是庶出,自小没了生母,生怕被父亲治罪,惶惶不可安,没拖几日便因伤病缠身病逝。
对韩良彦的死因,韩家羞于细说,难道要说纵马过街,误伤入京考生性命,被官家赏杖不治身亡,只得以“早逝”二字带过。
琬琰只知韩琦有数子,最小的儿子是他六十多岁时生的,但对这个韩良彦的事还真知晓不多,因为她救了梁书生,再有韩良彦出钱治病,梁书生虽受了伤,但保住了性命。梁书生如期参加了科考,虽然落榜,但现下住在租住的小院,有阿青几个时不时送补养汤过去,养得比来时还胖了一圈。
韩良彦给了梁书生一百九十两银票,梁书生舍不得多花,至今也不过花了几十两,手头还有一百多两,想着回了家乡,先置十亩薄田,再用余下的银钱娶未婚妻过门。
史氏道:“韩良彦大人是欧阳大人的学生,上届高中进士,从七品的翰林医校校,今秋许能晋一级,年轻有为。”
年纪略大,得有二十六岁,可与苏八娘正是合宜。
听说早前韩良彦订过一门亲,只那家女子听说韩琦获罪,被官家大怒之下流放地方,以为韩家失势完蛋,死活不肯嫁。女方家提出解除婚约,韩良彦应了,如今女子另嫁婆家,儿女已生四个。唯有韩良彦父亲流入千里之外的地方为官,兄长们各有前程,留在京城只他一个,这亲事至今未决。
琬琰道:“弟妹,时辰不早,早些回房歇息。”
这一晚,她并未将苏老泉与史氏说的话放在心上,情缘之事,可遇不可求。喜欢你的,未必是心动之人,且等着吧,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她心中全无半点情意,大抵她的骨子里不不喜欢古人。
过了几日,使阿黛将了一本手稿送过去,照着以往的规矩,新手稿送到,前几章回的手稿就得取回来。
《从军记》是她一早就写好的,现在是进行精修、精改,每次完成后,送到苏老泉那里,请他出手斧正。
苏老泉改得很认真,对辞藻进行圆润,往往会有精妙之言涌出。
半月后,琬琰酉正返家,又在那六尺小巷中,再看韩良彦带着小厮在那儿,背上负了一个布包,一看便是一张琴。
“苏娘子,这是在下新得的名琴。”
琬琰道:“明日清晨,我将西斋先生的字画带来,有劳韩大人。”
她越是生份,他越是别扭。他盼她不要叫韩大人,换一个称呼,称名字最好,要不称韩公子也行。可唯独这韩大人,将他与她分成了官与民的差别。
琬琰问道:“二月时负伤的梁书生现下可痊愈了?”
“现下恢复得甚好,他已回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