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时,他就在山脚那个湖那,看了我一眼,然後走入最深处,我只来得及捞起他的尸骨。”
那年,花错杀被铁链穿透琵琶骨,却仍重伤永情,拿了剑跑出去,而出去的路上又遇到承情事先安排好的杀手。
“古来圣贤皆死尽,惟有饮者留其名。”花错杀随手抹了把唇角的血迹,眼中狂妄之意不似个阶下囚,他下意识地摸向腰边,想再拿酒葫芦饮一口,却摸了个空。
他毫不在意地大笑几声,衣袂翻飞,喝道:“妄言剑,开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杀了那几个杀手,自己却也是强弩之末,剩下的体力只够他到山脚那个湖边,他靠在树下,唤来只暗闯信鸽给易水传了消息,然後抱着剑蜷缩在树下。
如今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披头散发,朱红色长袍破破烂烂,伤口深可见骨,迟来的痛意包裹了他。
意识恍惚之际,花错杀的视线又落在眼前这片湖上,今夜月色正好,湖面波光粼粼。
花错杀不由得想起弃剑的那天。
其实那天他在湖前伫立了很久,才把剑抛了下去,好像连带着暗阁的那一份命运也被他抛下了一样。
如今他再次来到湖边,竟升起一个荒谬的想法,如果他死了,是不是可以真正抛下这一切?
这是个消极又怯懦的想法,可对当时刚死里逃生的花错杀来说却是一种解脱,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世人眼中的花错头总是散漫丶狂妄丶放荡不羁,似乎他天生便是没心没肺,从未遇到过什麽伤心事,或什麽都不往心里去,但他也有失意,午夜梦回也常迷茫,也会梦到故人故事,惊醒时会冒一身冷汗。
他的失意,他的茫然,他的痛苦,他的徘徊,被他好好得埋葬在心底深处。
其实在他短短几十年的人生中,大多数时光都在无能为力和身不由己中度过。
花错杀对“痛”的感知逐渐麻木起来,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他踉踉跄跄走到湖边,一脚踏进湖水中。
上一次,他抛下了剑,这一次,他抛下了自己。
他在湖中渐行渐深,湖水逐渐漫过他的腰部。
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在湖中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他梦到过无数次的身影,那人还是少年时的模样,如梦境般。
花错杀一眼便认出了是幻觉,可他还是不由地怔了怔,湿了眼眶伸出手去,喃喃道:“你是来……接我的吗?”
“花错杀!”有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花错杀迟钝地转过头去,看到了远处将轻功运到极致朝他奔来的易水,轻轻地笑了笑,是啊,自己这一去,暗阁那麽多事就要压到他身上了,搭挡几十年,可给他添了不少堵。
他轻声道:“易水,我走了。“随即失去了意识,再没有一点力气支撑这副躯体,任由自己湖中沉去。
片刻後,易水就把他捞了上来,可他本就伤得极重,又有了死心,已经一点气息都没了,回天无力。
易水抱紧了花错杀,低声哽咽起来。
“你为什麽……不肯再等等我……”
说完这些往事,易水拍头看了看莫枢引,他抿紧了唇。
半晌,易水恨恨地低声笑道:“莫掌门,你当年为什麽一定要把那把剑找回来?为什麽,一定要把他再推回到这条道上来?”
那声音中又是恨意又是讽刺,像是裹挟了他平生最大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