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
自那次海边之後,两人之间的关系仿佛被那曲《望春风》和海浪声洗刷过,进入了一个新的丶更加日常却也更加紧密的阶段。
Vegas不再仅仅依靠充满戏剧性的惊喜或惊吓,来维系联系。他开始以一种更温和更持久的方式融入陈盛的生活。
他会时不时地差人送一张便条,约陈盛去新开的茶室品尝锡兰红茶,或是去某家隐蔽的俱乐部享用一顿安静的晚餐。
这些邀约变得规律,仿佛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习惯。在氤氲的茶香和摇曳的烛光里,他们谈论诗歌,谈论Vegas航行中见过的奇景,谈论陈盛新读到的哲学观点。Vegas收敛了部分锋芒,展现出他博学丶风趣且善于倾听的一面,像一个真正的引人人胜的导师和朋友。
而陈盛,也渐渐放下了最初的恐惧和戒备。他开始主动邀请Vegas进入他自己的世界。他会带Vegas去跳真正的充满市井活力的弄迎舞,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表演,而是融入人群的欢笑。他会兴奋地拉着Vegas,去拜访某位隐居的老艺人,在昏暗的油灯下,屏息凝神地记录那些即将失传的古老班顿。
Vegas不再是那个危险的旁观者,他成了陈盛文化探索之旅中沉默而可靠的同伴,有时甚至会帮他拿着笔记本,或是用他精准的语言,补充描述某个难以捕捉的旋律特点。
那是一个平静的午後,阳光透过窗户,在陈盛房间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正站在衣橱前,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雀跃,仔细挑选着待会儿出门要穿的衣服。Vegas约了他去听一位远道而来的音乐家的独奏会。
就在他拿起一件新做的浅色西装在镜前比划时,房门被“砰”地一声,毫不客气地推开了。
他哥哥陈功沉着脸站在门口,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他甚至没有寒暄,目光在陈盛手中那件过于精致的西装和他明显经过打理的头发上扫过,直接开门见山,声音冷硬。
“阿盛,你最近和那个Vegas,走得太近了。”
陈盛心里猛地一沉,拿着西装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陈功几步走到他面前,逼视着他,语气带着长兄的威严和毫不掩饰的警告:
“我不管他是什麽来头,有什麽背景。家里不是不知道你和他来往,但父亲和我都以为你自有分寸!可你看看你现在,成天和他厮混在一起,读书丶家事不见你上心,打扮出门倒是积极得很!”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我告诉你,那个人背景复杂,手底下不干净,是靠着走私和见不得光的勾当起家的!我们陈家的生意虽然也需要和各方打交道,但绝不会和这种人深交,更不允许家里的子弟和他搅和在一起!你听明白没有?”
“从今天起,你给我离他远点!别再让我听到你和他混在一起的消息!”陈功说完,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摔门而去。
房间里,只剩下陈盛一个人,僵立在原地。
哥哥的话像一阵狂风,吹乱了陈盛的心湖,但并未让他立刻看到湖底潜藏的暗礁。他最初的感受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强烈的委屈和不平。
他看着被哥哥摔上的房门,胸口剧烈起伏,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
“凭什麽?”他几乎要脱口而出。
在他单纯的世界观里,他和Vegas的交往是清白的。他们一起喝茶谈诗,一起收集记录即将失传的文化瑰宝,一起欣赏音乐和舞蹈,这些都是高雅而正当的活动,是他枯燥家族生活里唯一的光亮和理解。
Vegas先生博学丶风趣,并且尊重他的爱好,在他眼中,远比那些只懂得谈论生意丶赛马或者对他收集班顿嗤之以鼻的世家子弟要强得多。
至于哥哥说的走私丶见不得光,他觉得那不过是父兄对Vegas混血身份和特立独行风格的偏见!是大人世界那种惯有的戴着有色眼镜的评判。Vegas先生或许行事风格与拘谨的华人世家不同,但这并不能否定他作为一个朋友的真诚和价值。
他甚至觉得哥哥和父亲一样,根本不懂他,只会用家族那套僵化的标准来束缚他,扼杀他真正热爱的东西。他们看不到Vegas先生带给他的成长和快乐,只会用最功利的眼光去评判一切。
这种不被理解的委屈,以及对自己珍视的友谊被粗暴否定的愤怒,瞬间压倒了对那些模糊危险的思考。
他咬着唇,倔强地擡起头,看着镜中那个穿着精致西装的自己,心中反而升起一股逆反的冲动。
他们越是不让我接触,越说明Vegas先生是与他们不同的,是能理解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