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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絮语（第1页）

霓虹絮语

自那晚戏剧性的相遇後，公寓天台那方小小的天地，便成了林晚星和苏念辰心照不宣的秘密花园。夜晚23：00，当城市大多数窗户渐次熄灭，这里的霓虹却刚刚开始为她们的故事涂抹底色。

起初的几次会面，还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试探。她们常常并排靠在冰凉的栏杆上，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像两只受过伤的小动物，彼此能感受到温度，却又不敢轻易靠近。

对话，是从分享眼前的风景开始的。

“你看那片霓虹灯牌，”苏念辰擡手指着远处商业街的方向，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很轻，“像不像打翻了的颜料盘？红的丶蓝的丶紫的……胡乱地搅在一起，有点俗气，但又……挺热闹的。”她试图用一种轻松的语调。

林晚星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有些怯，但努力回应着：“像……像水果糖，融化在了夜里。”这个奇特的比喻让苏念辰有些意外，随即唇角微微弯了一下。

“水果糖吗？被你一说，好像还真有点。”苏念辰转过头，看着林晚星被霓虹映照的侧脸，那脸颊上的红肿已经消退，但依稀还能看到一点淡淡的青黄痕迹，像是不愿褪去的阴霾。她心里一动，想问，却又怕惊扰了什麽，话到嘴边变成了：“我更喜欢看那边，江上偶尔过去的货船，灯一点点地移动，好像……在慢慢把什麽东西运走。”

林晚星也望向江面，那缓慢移动的灯火，在沉沉的夜色里，确实给人一种莫名的安抚。“像……像会走路的星星。”她小声说。

她们就这样，借着评论夜景，一点点地抛出让彼此安心的信号。苏念辰谈论远处写字楼格子间里可能还在加班的人，隐喻着自己被无形驱赶的疲惫；林晚星则指着楼下巷子里晚归的野猫，暗示着自己形单影只的处境。这些话语如同轻柔的羽毛，拂过彼此心湖，漾开浅浅的涟漪，却不掀起惊涛骇浪。

渐渐地，那恰到好处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缩短了。林晚星带来了跳棋，彩色的玻璃珠在粗糙的水泥台面上滚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们开始聊起更多具体而微小的快乐。

“我最喜欢学校後面那家面包店的菠萝包，”林晚星说着，眼睛在提到食物时会有细微的光亮，“刚出炉的，酥皮掉渣，里面软得像云朵。”

“我知道那家！”苏念辰有些惊喜，“他家的牛奶布丁也很好吃，奶味很浓。不过……我妈说那是‘垃圾食品’，很少让我买。”她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她们分享着各自偷偷珍藏的漫画，吐槽着某个讲课枯燥得像念经的老师，甚至一起对着夜空指认那些依稀可辨的星座。在这三十分钟里，她们不再是背负着沉重枷锁的苏念辰和林晚星，她们只是两个分享着零食丶拥有着简单快乐的普通女孩。

气氛在最轻松融洽的时刻，往往会生出一种微妙的勇气，让她们敢于将目光短暂地投向彼此身上那些不愿触碰的伤痕。

有一次，林晚星带来了一小包包装精致的糖果，说是亲戚从外地带的。苏念辰接过，指尖触碰到林晚星的手背，感受到一丝凉意。她看着林晚星额角那几乎看不见丶却在她心里无比清晰的小小疤痕，语气放得极轻极缓，像是怕惊飞一只停落的蝴蝶：“那天晚上……你这里，还疼吗？”

林晚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飞快地摇了摇头，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低声说：“早……早就不疼了。”她顿了顿，像是为了转移话题，又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擡起眼，看向苏念辰即使在放松时也难掩倦色的眉眼，“学姐你……好像总是很累的样子。是……因为学习到很晚吗？”

苏念辰唇边的笑意淡了些，她垂下眼眸，看着掌心那颗晶莹的水果糖，糖纸在霓虹下反射着破碎的光。“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否认，“有时候，会觉得……书好像永远都读不完，题目也永远都做不对。”她没有提父母，没有提那些精确到分钟的时间表，更没有提那杯象征着关爱与压力的睡前牛奶。但林晚星从她那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里，仿佛已经看到了堆积如山的试卷和一双充满期盼的丶令人无法喘息的眼睛。

“我……我明白的。”林晚星小声说，她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把手里那颗最亮的“橘子味”糖果塞到了苏念辰手里，“这个，很甜。吃了……maybe会有点力气。”

苏念辰握紧了那颗糖，塑料糖纸发出细碎的声响，那声音轻微，却像是一把小锤，在她心口那堵密不透风的墙上，轻轻敲开了一道缝隙。她也明白了，林晚星脸上的伤痕，定然与她那“不幸的人际”有关。那是一个她不曾经历，却完全可以想象的世界——冰冷的视线，刻意的孤立，还有……直接的暴力。她看着林晚星那双总是带着些许怯懦，此刻却盛满真诚关心的眼睛，心里涌起一阵酸涩的暖流。

她们都没有再深入下去。没有追问那巴掌的具体缘由，没有探究那疲惫的深层根源。她们只是在这一刻，共享着一种无言的懂得。苏念辰背负着繁重的学业与殷切的期望，像被禁锢在精致鸟笼里的云雀；林晚星挣扎在孤立的人际与恶意的漩涡中，像迷失在钢筋森林里的幼鹿。

她们是如此不同，却又在本质上如此相似——都是被困在各自孤岛上的人。

而每天这短暂的三十分钟，就是她们偷偷建造的丶连接两座孤岛的小小舟楫。在霓虹与夜风的包裹下，她们小心翼翼地交换着彼此的碎片，用轻柔的对话和共享的糖果，一点点拼凑出对方模糊的轮廓，也一点点修补着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23：30的分别依旧准时，但转身离去时，口袋里那颗带着对方体温的糖果，和心底那份被短暂治愈的暖意，足以让她们鼓起勇气，重新潜入各自那片冰冷而汹涌的深海。至少，她们知道，在明夜的霓虹下，会有一个懂得自己的人，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