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正在屋里跟元娘商量着中秋节的节礼单子,盘算着要准备多少份,送给哪些亲戚朋友,就见两个小丫头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一个眼眶红红像是刚哭过,另一个小脸绷得紧紧,眼神却亮得惊人。
“阿奶!阿娘!大事!天大的事!”舒玉扯着颜氏的袖子,声音又急又快。
王霜也顾不上擦眼泪了,直接把那本沉甸甸的预订册子拍在颜氏面前的炕桌上,带着哭腔把娴月楼被“围攻”、订单爆满、交货期紧的来龙去脉飞快地说了一遍。
“……阿奶,现在光是定金就收了六千多两!可……可要是交不出货,咱们娴月楼的招牌可就砸了,还得赔钱……”王霜越说声音越小,心虚地低下了头。
颜氏起初听得一愣一愣,当听到“一百二十八匣”、“五十两一匣”、“定金六千多两”时,她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她一把抓过那本册子,粗糙的手指划过上面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贵妇名字,手都有些抖。
“一百二十八匣……六千四百两定金……”颜氏喃喃地重复着这个数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巨大的狂喜如同海浪般冲击着她,让她一时有些头晕目眩。然而,这喜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就被舒玉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打碎。
“阿奶,霜总光顾着收钱了,没算算咱们能不能做得出来。”
舒玉叹了口气,小脸上写满了“无奈”,“一千多个月饼,两天的功夫,还得留出送货的时间……咱们就是全家不吃不喝,也难啊。做不出来就只能给人家退钱了!”
退钱?那绝对不可能!到嘴的肥肉,哪有吐出去的道理?颜氏的脑子里瞬间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六千多两啊!够家里置多少亩上好的田地,起多少间青砖大瓦房了!更何况,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是娴月楼打响名头、站稳脚跟的绝佳机会!错过了这次,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行!绝对不行!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王霜预想中的惊慌责怪,反而像是被点燃了的炮仗,充满了斗志!她一拍炕桌,震得上面的茶杯哐当响:
“接!必须接!不就是一千多个月饼吗?咱们老杨家的人,还能被这点事儿难住?!”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扫过屋里闻声看过来的元娘、刘秀芝等人,脑子飞快地盘算着人手:“秀芝你身子刚好些,就别跟着忙活了。元娘,周家的,钱家的,凤儿,李丽……咱们自己家的人手差不多够支应了!实在忙不过来……”
她顿了顿,目光看向和刘秀芝一起进来的刘老娘:“亲家母,她大嫂,恐怕也得劳烦你们搭把手了!”
刘老娘早就听得心潮澎湃,闻言立刻拍着胸脯道:“这有啥说的?一家人!我们别的没有,就是有把子力气!包在我们身上!”
王氏也连忙点头:“婶子放心,我们一定尽力!”
颜氏又补充道:“要是还转不开,就去请你们王阿奶(德柱娘)!她手脚麻利,人也可靠!”
德柱娘王氏,是颜氏从小到大的手帕交,家里日子过得紧巴,颜氏一直想拉她一把,这倒是个好机会。
“玉儿,你说,该怎么干?阿奶听你指挥!”颜氏大手一挥,将“总指挥”的大权交给了小孙女。
舒玉心里早有成算,立刻条理清晰地安排起来:“阿奶,您负责总调度和后勤,保证大家吃好喝好,材料供应不断!娘,您带着二婶、姥姥、大舅母还有周婆婆她们,主要负责五仁和火腿月饼的馅料准备和包制!这两种相对简单些。”
“我方才让人去请钱师父下山,搭几个专门的烤炉!普通的灶眼不够用!”
分工明确,雷厉风行。颜氏看着指挥若定的小孙女,心里又是骄傲又是踏实,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流进口袋。
山上窑场,钱师父正对着新出窑的一批青砖点头,琢磨着下次烧制温度是不是还能再提高一点。就见顾九气喘吁吁地跑上来,说是舒玉有急事相请。
钱师父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水泥研究又有了重大突破,连围裙都顾不上解,抓起工具袋就跟着顾九火急火燎地下了山。一路上,他脑子里想的都是石灰石配比、粘土细度、窑温控制……
结果一到杨家后院,看见舒玉指着墙角那片空地,说要他赶紧搭几个专门烤点心的大烤炉时,钱师父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瞬间就垮了下来,花白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啥?烤炉?烤月饼?!”
钱师父声音都拔高了八度,感觉自己被耍了,气得吹胡子瞪眼,“我的小祖宗哎!老汉我忙着呢!窑上那一摊子事,还有你那个水泥……哪有空陪你玩这个!”
他转身就要走,“玩泥巴烤点心,你随便找个人弄弄就行了!”
舒玉早就料到他会是这反应,连忙像只小树袋熊一样抱住他的胳膊,开启撒娇耍赖外加“利诱”大法:
“钱爷爷好爷爷帮帮忙嘛!这次可是大买卖!关系到咱们家能不能过个肥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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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踮起脚尖,凑到钱师父耳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家里接了个大单子,一千多个月饼呢!都是五十两一匣的!做完这一票,我给您买最好的高粱酒!管够!再给您割十斤上好的五花肉,给您炖入口即化的红烧肉!”
钱师父这辈子除了烧陶,就好一口吃喝。听到“最好的高粱酒”和“入口即化的红烧肉”,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脚步顿时就挪不动了。他斜眼看着舒玉:“真的?管够?”
“比真金还真!”舒玉拍着小胸脯保证。
钱师父脸上那点不情愿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勉为其难”的矜持,他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咳咳……既然是为了家里的正经营生……那老汉我就搭把手吧。说吧,要什么样的烤炉?”
听完舒玉对烤炉的要求(受热均匀、火力可控、容量大),钱师父嗤笑一声,大手一挥:“我当是多难的事儿!简单!等着!”
他招呼过跟来的两个徒弟和闻讯赶来的周贵、钱钺:“去!搬些土坯和耐火砖来!再和点加麻刀的黄泥!”
材料齐备,钱师父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亲自上手划线、垒砖、抹泥。那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工匠特有的韵律和自信。原本看起来复杂的烤炉,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一点点拔地而起。
不过两个时辰不到,三个结构合理、密封性好、还带着可调节风门和观察孔的土制大烤炉,就稳稳地立在了后院墙角!效率之高,令人咋舌!
解决了烤炉的问题,颜氏立刻让顾九去把家里所有能用的人都召集到前院。很快,杨老爹、杨大江、杨大川、元娘、刘秀芝(被王氏扶着)、刘老娘、王氏、周婆子、李钱氏、凤儿、李丽、秀秀,甚至连观墨和几个半大的小子都来了,院子里站得满满当当。
颜氏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众人,言简意赅地将接了月饼大单、时间紧迫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大手一挥,声音洪亮: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活儿紧,任务重!”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抛出了最实际的激励:“丑话说在前头,这十来天,大家辛苦点!等这批月饼顺顺当当交出去,除了该给的工钱,每人再额外一个大红封!干得特别出力的,另有重赏!”
“老夫人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干!”
“对!保证完成任务!”
“不就是月饼嘛!咱们这么多人,还怕做不出来?”
士气瞬间被点燃,高涨得几乎要冲破屋顶!
颜氏满意地点点头,开始分配任务。男人们负责和面、搬运材料这些力气活;女人们则按照舒玉之前的安排,分成两组,一组由颜氏带领,负责五仁和火腿月饼的馅料调配和包制;另一组则由元娘带着,负责擀皮等辅助工作。
舒玉则抓紧时间把颜氏拉到一边,将相对简单的五仁月饼和火腿月饼的配方和做法,仔细地教给了她。颜氏年轻时就是灶上的一把好手,只听了一遍,又看着舒玉示范了两个,心里就有了谱。她上手一试,那月饼包得又快又匀称,花纹清晰漂亮,竟比舒玉做的还要规整几分!
舒玉看着阿奶那利落的手势和几乎瞬间掌握的技巧,心里彻底踏实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