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活祖宗不动,他身为表兄还是要主动些,周于谨轻咳一声整了整衣冠,就要上前去搭话,却见那姑娘转身喊道:“姐外边有些晒。”
然後马车里就伸出一只手,递了个帷帽给她。
粉衣姑娘接了帷帽戴好就乖巧等在一旁,车中姑娘则直接戴着帷帽下车,长长的纱绢垂至膝侧,裙子是浅碧色的,除了能看出是个姑娘外啥也看不出来。
周于谨糊涂了,那见过谢家姑娘的随从放点心去了,他们两个都不识得正主,要是贸然上前认错人那才叫唐突。
他小声问裴渡:“阿渡你可有印象?”
裴渡沉默不语,其实心里正在默默比对自己画的画,就算是自己画的,也得客观说一句,不管哪一位是谢阿幺,都不像。
那姊妹二人径直进了酒楼,被小二殷勤迎着上楼去了雅间,周于谨恨不得跟上去瞧,只是裴渡这厮还淡定站在原处,他这做表兄的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急切。
不然回头等这厮想起来,怕不是又要怀疑他别有居心。
待到随从归来,三人也进酒楼要了二楼雅间,随从出门点菜去。
裴渡坐了一会忽然起身要出门,周于谨一惊:“阿渡,你要去哪里?”
裴渡淡淡道:“刚刚只顾着买点心,忘了别的,我下去一趟马上回来。”
周于谨犹豫,但实在跟不动了,瘫在桌边摆摆手:“那你快些回来,不然等会饭菜要凉了。”
裴渡没应声,出门在走廊内凝神细听,很快便听出方才那粉衣姑娘的声音,就在隔壁。他拧着眉头想要不要去敲门,只是敲了门该说什麽?
不过不等他想清楚,那门吱呀一声,碧裙姑娘走了出来,他这才看清她的模样,颜如三月春花姝丽,眸似九月秋水无双。
他还没动作,姑娘擡眼就看见了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开口便唤他名字:“裴渡,你脸怎麽还这麽严重?”
裴渡站在原地不说话,只是下意识垂了眼睫,看着略有些委屈。
走廊旁有条长凳,谢轻鸿上前将人拽到边上坐下,低头拈着手帕轻轻碰了碰他的脸侧,不满道:“是不是没涂药?雪融膏呢?”
裴渡默不作声从怀里掏出来,谢轻鸿打开一瞧,果然,膏体半分未减。她皱着眉头,用指腹沾了点往他脸上涂。
裴渡沉着脸,但没侧身躲,任由姑娘轻软的指腹在他脸侧按了又按。
“疼。”他低低说了一声。
谢轻鸿立时停了手,又觉得他这般挺可怜,小声嘟囔:“既是受着伤,何必跑这麽远来?”
裴渡在这一瞬间无师自通,就算失去过往记忆,他仍然以非一般的直觉,模糊了自己的想法和行为:“想见一见你。”
谢轻鸿一愣,却非常无情,手直接在他脸上狠狠一按,恶狠狠道:“既然知道疼还不知道好好涂药?书看了吗?题做了吗?你这样给我阿父看到,必要教训你的。”
于是周于谨出门时就撞见这一画面——凶神恶煞的活祖宗被个姑娘按在长凳上欺负,姑娘气势十足,把那恶霸训得擡不起头来。
周于谨眼睛一亮,这是正主,这绝对是正主!
圆满了圆满了,往日只能幻想裴渡这厮被甩嘴巴,现在居然可以直接看!他倚在门边看热闹,裴渡却冷冷横过来一眼,那一眼让他脚钉在原地,後背发凉。
惹不起,活祖宗的热闹不能看,他退後半步却忘了自己已跨过门槛,这一下没擡脚被门槛绊了个严实。
听到一声痛呼,谢轻鸿诧异回头,看见有位郎君跌倒在地,她正踌躇间,裴渡道:“那是我表兄,他自己会爬起来。”
谢轻鸿尴尬一笑,自己好像当着他兄长的面训他了,忙转过头当做没看见,周于谨则飞快爬起来,把雅间门一关,趴在门缝上偷听。
谢轻鸿压低声音问:“他就是你先前说过的弱不胜衣丶胸无点墨的兄长吗?”
裴渡面不改色点头:“是。”虽然他什麽都没想起来,但弱不胜衣和胸无点墨这词配周于谨十分贴合,应当也没旁人了。
谢轻鸿小声自得:“那你兄长确实比不过我兄长。”总算赢一回。
裴渡仰头看她,只觉得一颦一笑都好看,好看得他心如擂鼓,欢迎着迷路的姑娘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