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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地帐中,宋灵犀如今惶惶不可终日。当初不明不白被掳来了北地,她几乎要绝望了,柔弱娇女何曾见识过这般茹毛饮血的野蛮部族,幸而巫师说她是天女,待她如座上宾。
她起初也担忧害怕,但在胡人王因为她一句不喜就将王後迁至别帐後,她的虚荣心急剧膨胀。在巫师的鼓励下,她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他们,胡人王赐予她最华美的珠宝丶最尊贵的王後身份。
这世间本就弱肉强食,朝代更叠更是平常,宋灵犀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更何况,这只是一本书!她怀念望京的繁华,自然希望胡人南下,她还能回到望京,等胡人王称帝後,她就是最尊贵的皇後,不管是谢轻涯丶秦衡丶郑璎珞还是谢轻鸿,通通都要跪拜她!
怀着这份隐念,宋灵犀心安理得地安坐在王帐中,等待胡人挥师南下的机会。
可是,巫师莫名其妙一夜衰老,那枯槁如树皮一样的皮肤吓得她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但噩梦远不止于此。
本来巫师老了也还有意识能说话,但某日突然间就死了,死前只留下一句话:“窥探天机总有代价。”
那句话是对宋灵犀说的,宋灵犀後知後觉,自己说出口的预言全都是巫师话里的天机。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手背的纹路已经深如沟壑,她的代价来了。
她没有等到南下去望京,却等到了帐外号角厮杀,胡人的铁骑被撕开,王帐被火舌撩起之後,弥留之际的宋灵犀倒在地上听见了熟悉的望京乡音:“这里还有个老妇,看打扮应是胡人太後,已经不行了!”
随着北地大捷的军报传到望京,曾经与胡人往来的秦衡下了大狱,如今後悔也没什麽用了,重生终究不是全知全能。
在他被下令处死之前,郑璎珞走门路来看了他最後一面,距离落水也不过两年,如今都已经物是人非。
她感慨道:“你怎麽就到了这一步?”世家公子,芝兰玉树,怎麽就会到了这一步?
秦衡厌恶地看着她,恨不得啖其血肉,他觉得若不是当初她执意闹出来退婚,他必然能够一片坦途。他恨毒了这个女人,只用最恶毒的话来咒骂她:“你以为你这个水性杨花丶蠢钝如猪的女人又有什麽好下场?我到如今这步都是你逼我的!你且等着吧,只能靠着男人活下去的女人,跟娼妓有什麽不同!”
郑璎珞惨淡一笑:“是啊,我是蠢钝如猪,竟然重来一世还是栽到你们秦家人身上。”
秦衡变了脸色,他一直有所怀疑,如今算是确认了,他重活一世,本不该如此!可恶,肯定是因为郑璎珞才让事情发展都不对了!他发疯一般嚎叫起来:“你该下地狱!你应该去死的!为什麽要来害我!重来一世,只要再重来一世……”
郑璎珞失望地看着他:“不会再有来生了。”重活一世的机遇何曾珍贵,却给了他们这两个看不透红尘的痴男怨女。
她为情之一字迷途太久,到如今才知道人该为自己而活。她决定离开望京,去南下游学,以前她为表痴情扮做男子,现下回想起来还颇有几分好笑。女子求学之路广袤无垠,何必委屈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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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轻鸿怀孕後吃嘛嘛香,只是偶尔听闻身侧抑制不住的干呕声,还是略觉无奈。她最近爱上了鱼汤,一点都不觉得腥,一次能喝三晚。
于是饭桌上连着三天都有鱼汤,她喝着也不觉得腻味,然而裴渡不知道怎麽回事,一闻鱼味就要吐。让他自己一个人去用膳吧,他偏又死活不愿意,只要在家顿顿不落,一定得黏在自己夫人身边。
南王深觉丢人,出门处理政事都不想和他走一块,又怀疑是不是他之前撞到头还没好,叫了几位医术高深的大夫来看,大夫摸脉之後连连感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男人居然也有孕吐反应。
大夫摸着胡须感叹:“世子看重夫人,自然如此。”
南王感觉更丢人了,被南王妃狠狠嘲笑:“你当初不也一样?一靠近我就吐,我还当你看见我就犯恶心。”
现在回忆起那时候,南王妃还是会觉得好笑,嫁与南王并非她本愿,成婚三年夫妻关系缓和後才有孕,外边却有了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她以为南王会和她解释,但这人不长嘴,叫她郁郁了好一阵子,没多久他就出现靠近她就吐的现象,南王妃一下子心冷了,都做好生下孩子就和离的准备。
後来麽,不提也罢。
谢轻鸿莞尔:“原来如此,阿渡这样也是随了父王,阿渡待我就和父王待母妃一般,说到底还是父王教得好。”
南王听了顿感身心舒畅,怪道说小姑娘说话就是嘴甜。就听谢轻鸿又说:“我自然要向母妃学习,母妃心疼父王,我也心疼阿渡,不如今晚父王带着阿渡一块用膳吧,再这样下去他该饿瘦了。”
南王心道你小子真是好福气,想当初自己可没有这般待遇,他要在饭桌上干呕,南王妃必然拂袖而去,还要丢下一句“你既看不惯我我走便是”来剜他的心。
裴渡拧着眉头不乐意,但看着谢轻鸿笑脸盈盈,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晚间,父子俩沉默相对,喝完了一壶烈酒。
酒意上涌,南王终究忍不住问:“你真就对那个位子没一点想法?”南王承认,当初高僧批命後,他也有几夜夜不能寐,胸中热血沸腾,但是産後孱弱的南王妃唤醒了他的理智。争夺帝位绝非如书里那般轻描淡写,他并不适合成为一位帝王。
尽管喝完了一壶烈酒,裴渡的眼神仍然清明,闻言哂笑一声:“父王,说没有您也不信。不过我知晓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一己之私掀起战火绝非明君所为。”
南王懂了,不是没有想法,而是局势不允许,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也许他再也看不到了,但自己的儿子总会有自己的规划。
北地胡人入侵的战乱短暂平息,望京城里兴德帝新纳的美人传出有孕的消息,兴德帝心思放在绵延子嗣上,盛国度过了平顺的一年。
春去秋来,袁青青主持开垦的大片土地都丰收了,甚至还有裴渡征战海外後带回来的粮种,经过半年多的培育,亩産竟达三百馀斤,比惯常种植的稻种还多。去岁因战乱南迁的匠人,根据南地水土又琢磨出了许多新兴的农具,让袁青青的田间耕作越发顺遂。
谢轻鸿高兴极了,她舍了许多银子在水利上,原想至少三五年才能看到成效,如今不过一年就能用上,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希望往後年年岁岁都和今岁一般风调雨顺,岁稔年丰。
初冬时分,谢轻鸿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因太慌乱抄花园近路被枯枝划了脸,血痕未消的战损版裴渡抱着孩子几乎又要哽咽:“阿幺,我们再也不生了。”
谢轻鸿眼神发亮:“感觉好神奇,我居然生了一个人欸!”
天边笼罩了月馀的乌云散去,漫天霞光洒下,不知何处飞来的喜鹊绕着房梁叽叽喳喳。
南王和南王妃看着眼前这一奇异景象若有所思。
都冬天了,哪里来的喜鹊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