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了个哈欠起身,阿月立时进来点燃烛火,谢轻鸿拢了拢身上的薄被,正要问裴渡有没有回来,眼神一瞥却看见裴渡站在门外收伞。就着灯笼落下的暖光,他的指节如玉,慢条斯理收伞的动作显得格外好看。
谢轻鸿盯着看了一会,裴渡收了伞後进门,雨刚刚下大了些,打湿了他的下摆。这屋里的侍女向来都懂规矩,从来不近世子的身,谢轻鸿便下榻转身去拿裴渡的衣衫。
刚走两步,裴渡就已经走到她身後,透着几分稀奇道:“这是哪家的小郎君?”
谢轻鸿道:“谢家……和裴家的。”
望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裴渡眼神不动声色沉了些,与浓墨的夜色无异。他右手伸过去落在她腰侧,玄色的袖口与近乎纯白的腰带形成鲜明对比,黑与白泾渭分明。
“怎麽突然做这副打扮?想去书院求学了?”裴渡手虚虚揽着,并未实际触碰,谢轻鸿却觉得腰上好像落了火,从外烧至内里。
她定了定心神才道:“母妃觉得我这样好看,你觉得呢?”她寻到了衣衫,擡眸望向他,眼底是未散的朦胧睡意,还有一点水光,有一种未被世俗沾染过的纯粹,就像是春日踏青的学子,清澈中……略带一种懵懂。
裴渡忍不住按了按额头,觉得自己是真有几分像禽兽的,面对这麽单纯的谢轻鸿都能想到别处去。他克制地收回手,接过她手里的衣衫,自己将外袍脱下再换上宽松的常服。
谢轻鸿坐在桌边捧着脸看完他换衣裳的全程,看完後有点失望:“里面衣衫怎麽不换?”
裴渡方才那一点克制的欲望又止不住冒出来,忍了忍还是背对着她整理自己的衣领,道:“今夜不招你。”
谢轻鸿也稀奇,少年食髓知味,她被带着也觉得尚可接受,就她所知,裴渡可真不是一个柳下惠。这人因为各种得寸进尺的行径已经在她的记仇本上落下了三十三条仇了。
能有这麽多条,足见裴渡此人真的很不可理喻。
谢轻鸿平日翻看时都忍不住想,裴渡再得寸进尺,必然被她暗杀。
不过能安心睡一晚,谢轻鸿也没异议,快乐地吩咐人备水沐浴,一边哼着南地的一首不知名小调,一边进入浴房。裴渡动作一顿,惊觉自家夫人的语言天赋真是得天独厚,南地方言堪称最难,常常隔了一个镇,说的话就彼此听不明白了。
裴渡在南地生活了这麽多年,却一直只学官话,对南地方言还不如谢轻鸿初来乍到来的熟悉。因此他听了一会那个小调,只觉得熟悉,倒也未曾深想。
说好今夜不招惹,裴渡就规规矩矩地坐在外间,随手拿了桌上的书看。谢轻鸿近日看的是些农书,契合南地时令,只是这些书写的简单,他便按照自己经验给她做些批注。
只是刚拿到手里就觉的这书有些薄,不像是一般的书册,他翻至封面页,上面写的是《谢氏手札》。光从名字辨认,应当是谢家不外传的典籍,谢氏是百年书香世家,谢家的典籍可谓珍贵。
裴渡来了兴趣,坐在灯下随手翻开至最後一页,俊逸漂亮的字体便撞入他眼中:第三十三条,裴渡得寸进尺丶得陇望蜀丶人心不足,都说不行了还不停,不可理喻,十分可恶!
他剑眉扬起,慢慢往前翻,一条一个裴渡,字字泣血,将他骂的狗血淋头。偶有几条罪行较轻的後面则有备注,拿某某事给抵消了。
最後翻至第一页,三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罪名颇重,记的却都只有一条,与之後密密麻麻的字比起来堪称简略。
裴渡抿了抿唇,待到谢轻鸿沐浴完又换了首小调哼,他默不作声将本子阖上,问她:“为何记别人的仇都只有一条,记我的却有三十三条?”
谢轻鸿一愣,视线立时落在窗边桌上,见自己随手搁在那儿的记仇本不见踪影。她心道坏了,裴渡平日没理都能得寸进尺,若让他得了理,自己岂不是要低声下气?
沐浴後的她看着就软,前额垂下的碎发被水沾湿些许,黏在额角,衬得她仿佛可怜又可爱。她扁扁嘴,诚恳道:“因为我格外喜欢你啊,所以你做什麽都记上了。其他人怎麽能和你比?”
外貌的天然优势让她说这话显得尤为可信,裴渡心旌一荡,谢轻鸿从未如此对他直白表示过喜欢,真诚又热烈,甜得他牙疼。
他脸侧不知不觉漫上薄红,手上不知不觉放松,只是嘴上还道:“那你只记我的坏处,怎麽不记些好的?你还说我不可理喻……”坚强如裴世子,还是略有些受伤。
却不妨他手刚松开些许,那本薄薄的册子就被谢轻鸿抢了,才捧着脸说喜欢的世子夫人冷酷下笔:“现在有第三十四条了,裴渡居然凶我,不可原谅!”
站在道德制高点,谢轻鸿对他指指点点。
裴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