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里的内容是真是假,你看看不就知道了?”裴春之嗤笑一声,“允许班长大人用一张照片造谣,不允许我概括一下大家的校园霸凌吗?”
“你闹得这麽大,对你有什麽好处!”李明铭痛心疾首,一副为她考虑的样子,“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爸妈以後怎麽在新安做人?有没有考虑过你上初中还要被人指指点点?你——”
“——那是我的问题吗?”
裴春之拔高音量,她说话总是细声细语,一直被顾榕几个吐槽太过温柔,这还是她头一次用喊的讲话,裴春之忍不住又喊了一遍:
“那些,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吗?!”
“李老师,我问你,如果你儿子被人造谣□□,你还会考虑以後能不能擡得起头见人吗?”
李明铭仿佛被踩中了心虚,尖声叫道:“他是男的!”
“难道女孩就活该被造谣吗?!”
裴春之气得胸前微微起伏,她伸手指向下面的所有女孩,高声喊道:“照你这麽说,这里的所有女孩,都有可能被一张照片毁掉,你是这个意思吗?而且,她们无论遭遇什麽,都不应该追究,因为那会让她家里人擡不起头——天下哪儿有这个道理!”
裴春之声嘶力竭,喉咙里也许有一只鸟,正在缓缓借她的心泣血地引吭高歌。
“如果我不能得到我应有的清白和尊重——”
她宣告,
“我就以死相逼。”
“新安小学没有见过血,也从来没有上过新闻——今天,我来做这个开刃的人。”
下面的同学傻乎乎地望着她,裴春之转身跳下桌子,拨开人群。
她奔跑起来,拔起腿,迈开,甩开衣服,蹬出去,然後踩上台阶,那条路线,她已经规划好的地方……後面的脚步声如雷,又或者真的在打雷,上楼的间隙能看见窗外,一道道闪电雪白地剥开灰蒙蒙的天。
裴春之继续跑。
快跑啊!裴春之——快跑啊!
那个声音响起来,剧烈地燃烧。
她听见前世十五岁,她试图追上她母亲远去的出租车时,寸寸断裂的心脏发出的悲鸣。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悲伤,不再是绝望——没有人要抛下她,是她要抛下所有人。丢掉母亲,丢掉腐烂的学校,还有丢掉没有意义的受欢迎。
她绝不会跳楼,但是她要走到顶楼。
她一个人跑得好快好快,两阶台阶一起越过,三阶台阶一起跳上,肺烧起来,心跳撞着脑袋,没有人能追上她,她得一个人走这条血路……
快跑啊,裴春之!快跑!快跑!快离开!
快点啊!宋晓龙!快点鼓起勇气啊——
“不……”宋晓龙喘着气追上去,所有人都在追赶她,可是裴春之像一只轻盈的猫,灵巧地跳上二楼丶三楼……顶楼。好多人都在不敢置信的情绪中一边震惊,一边恍然大悟。
——她要跳楼!
她居然要跳楼!
没有人能追得上她,宋晓龙三步并作两步,却还是落在最後面,裴春之穿着一身雪白的短袖,风把整个人吹得像纸一样薄,鼻尖浮动着腥气,是雨水与泥土混合的味道,最初的雨滴零散落下,宋晓龙却觉得那简直如血的前调。
她不能死。
宋晓龙停下步子,一秒钟如一根针划过,他转过身,呼吸变得稳定,然後迈出腿,他确信自己要做什麽。
“裴春之——要跳楼——”
他大喊着,与所有人相反的方向狂奔,直奔体育馆的方向而去。忽然,他和一个男生狠狠地撞了肩膀,两个人都来不及道歉,对方跑出两步,又突然退回来问:“上面发生什麽了?”
宋晓龙大喊:“有人要跳楼!”
“谁要跳楼?”那个男孩惊道,“我听见你刚刚说裴春之……”
宋晓龙来不及解释,他得赶紧去找老师,去找家长,去找裴载之。他看也没看那个男孩一眼,一边喊一边继续往反方向跑:
“就是她——裴春之要跳楼!”
男孩呆了两秒,随即像兔子一样跃起,发了疯似的往上跑去,另一个男孩紧随其後。
还有一个女孩,慢他们一整个楼层,尖声叫道:“为什麽这破地方,没丶有丶电丶梯!”
“裴春之要跳楼!”
“我又不是聋子,我听到了!”
“那怎麽办?”
张钟子航没好气地大吼:
“操蛋啊!我他妈是来帮她维权的,不是来陪她死的!”
沈星映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
他一路狂奔,很快赶到顶楼,前面挤满了看热闹的学生和恨不得掐着人中晕过去的老师,张钟子航拉着顾榕,才勉强在人群中站稳脚跟。
沈星映从旁边挤过去,张钟子航踮起脚尖,终于看见裴春之的身影,她泰然自若地坐在最边缘,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