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载之心情抑郁,他今天和人打架本来就颇为沮丧。
对方根本不认识裴春之,甚至不知道裴春之的名字。
那个男孩骂裴春之仅仅是因为他打篮球被裴载之说了一句菜,于是对方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攻击裴载之的弱点。
——攻击容貌是自取其辱;攻击成绩,裴载之一点也不在乎这个。
最後,对方选择了模糊听闻的丶裴载之妹妹的传闻。
裴载之甚至有点搞不懂当时自己是怎麽想的。
照理来说,他不应该这麽恼火的,因为裴春之刚来的时候每天骂她骂得最起劲的人是他。
但是,就像他第一次教裴春之打篮球那天一样,有些东西只要不是瞎子就能感受出来。
——裴春之是个很好的人。
她聪明,坚定,勤奋,真诚。裴载之觉得她有很多优点,但最让他惊叹弗如的——是她居然敢反抗母亲。
她被陆林花整进医院的时候裴载之常常去看她,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他只是想去看看她有没有死。
——原来反抗母亲是不会死的,原来母亲可以是错的。
还有後来,他跟她生闷气。
他经常和自己的朋友这样生闷气,最後大都是不了了之。两个人冷战一段时间,然後又莫名其妙地玩起来。没人关心你到底在气什麽。
裴春之不一样,她跑过来问他,问明白了,就解释清楚,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喊他哥哥,然後照样打他——裴载之生不起气来,他觉得这个人太神奇了——他想……
他想和她做朋友。
裴载之搞明白了。他的心居然这麽复杂,千回百转,难以描述。这是血脉造成的吗?还是裴春之本身的特殊,使得裴载之渐渐不再在意她的外貌,不在意她和他分离的八年,只由衷地觉得:
他有一个很好的妹妹,他不想听到别人对她的坏话。
于是他挥出了拳头。
裴载之走到房间呆呆地坐着,这几天,裴春之都没有回家。她去哪里了?她为什麽不告诉他只言片语,为什麽没有电话?母亲也对此讳莫如深……一墙之隔,客厅传来开锁的声音,裴载之站起来,他听见一个柔软的脚步,几乎没有声音,换鞋,放包,开灯。
他推开门,大喊:“裴春之!”
女孩诧异地擡头看他,她蹲在玄关,纤细苗条,外套搭在肩上,手臂有薄薄的肌肉。
“怎麽了。”
“发生了很多事……”裴载之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说自己为她打架了?显得像邀功。说刚刚陆林花的言论?没有前面的铺垫会显得很奇怪吧?
最後裴载之说:“你他妈死哪儿去了?”
裴春之说:“不能说脏话。”
“你死哪儿去了?”
“莲池。”她还蹲在玄关收拾鞋柜,顺手扎头发。
裴载之大吃一惊。
“为什麽去莲池?”
“去考试。”
“为什麽要考试?小升初哪有考试?”
“我在择校。”裴春之冷淡地说,“没事的话,别挡路。”
裴载之又吃一惊,拔高音量道:“你什麽语气啊?”
“那你什麽语气?”裴春之温吞地说,“一上来就问我死哪儿去了,还说脏话……我不喜欢。”
裴载之走上前一步,咬牙切齿地说:“很好,我真心喂狗了。裴春之,你根本不知道我今天为你做了——”
裴春之诧异地打断了他,“你又没说,我有什麽义务得知道?我是无所不知的神仙吗?”
裴载之被呛了一下,刚刚那股气已经断了,他气息不稳地补完後半句话:“……我因为你去打人了!”
“哦?”裴春之站起身,扫了一眼饭桌,毫不意外地看见没有自己的那份,她走到边上坐下,难得感兴趣地问:“为什麽?”
“他说你坏话。”裴载之简短地说,“一些难听的话。”
裴春之半晌没有说话,裴载之以为,她肯定是被感动了。他换了个姿势坐着,心里有一股暖洋洋的期待流动着,淌过脉搏,胸膛然後流入嘴巴,他准备开口,说不用谢——
“裴载之。”
她念他的名字的时候也慢条斯理,细声细气。
“可是在我看来,你和他也没什麽两样。”
那双眼睛依然亮晶晶的,脸上没有什麽表情,裴载之张了张嘴,那股暖流消失了,他如堕冰窟,照理来说,他这个时候会骂人,会打人,要和裴春之厮打成一团……
“你忘了吗?”裴春之说,“你喊我春猪呢。”
“打人的淤青会消除,骂人的淤青会吗?”
裴春之歪着脑袋,像个孩子问问题一样可爱地说:
“哥哥,你的记性很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