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生平难得一见地向池乔袒露心声。
对于这个问题,池乔没做回应。
说到恨,那倒不至于。
池生平这人也就是醉後暴力了点,但他在行动上,没有亏待过池乔一分。
学费是他借的,但如果没有他,池乔现在估计也只能出去工作。
可是他并没有让自己的女儿读不上书。
说到底,人心都是肉做的,怎麽能做到百孔不入呢。
池生平呼吸声很轻,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没了呼吸一般,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地:“恨就恨吧,我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你们原谅。”
池乔放下笔:“你争点气,活下来,我就不恨你。”
听到女儿这麽说,池生平倒是噎声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宁愿女儿一直恨他。
*
大年初三,池生平第一次化疗,整个人瘦成闪电般的模样,头发也都脱了个精光,目光十分呆滞。
池乔凭一个人的力量招呼着他的生活起居,她每次提着水壶去打水的时候都能听到护士们的对话。
“这小姑娘也挺可怜的,我看她爸都住进来一段时间了,都是她在照顾。”
“是啊,我上次去给她爸检查身子,我跟她聊天来着,我才知道,她还在读高三,这都还有几个月就马上高考了。”
“这种事情放在我身上我都不一定能接受得来,她就不一样,所有事都解决的非常好,每天都坚持给他爸爸带饭。”
“可是这麽一说来,我好像记得,她爸刚住进来那天,是一个小夥子陪着一起来的,我怀疑是她男朋友,这段时间人影都见不着。”
“说不定分了呢,这种情况下最能分辨出人心,表面上说着同甘共苦,到最後不还是出了问题跑得比谁都快。”
……
五六个护士看着池乔的背影你一句我一句地唏嘘感叹,池乔迈出的步伐又沉重了好几分。
她不觉得周江与会是那样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可是他又一次莫名其妙地消失那又如何解释。
如果上次他消失的原因是回去处理他的家事,那这次呢。
也是吗。
池乔晃了晃头,不愿再想了。她现在身心疲惫,又要为了医药费的现实问题担忧,她没那麽多精力去胡思乱想这麽多。
当下最棘手的问题就是,她要如何开口再约一次苏瑾。
……
大年初十,池乔再次约了苏瑾。
苏瑾在医院的後花园等她,池生平吃过饭後,躺下了。那是他第二次化疗。
这天,池乔再次见到苏瑾,池乔发现,苏瑾的肚子比上次见到她的时候还要大了一些。
开始显怀了,估计有些时间了。
池乔靠在长椅上,轻轻地唤了声“妈妈”。
这段时间以来,她所有的委屈与无奈全都参杂在这声“妈妈”里。
苏瑾心疼自己的女儿,抚摸着女儿的手:“答应妈妈,来到妈妈身边好不好?”
池乔想起了那个夜晚,在昏暗的暖灯下的那道孤独又渺小的背影。
她咬牙,摇头:“对不起妈妈,我跟了你,那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苏瑾:“我已经跟他的主治医生聊过了,他的病情很严重,就算再怎麽治疗,最多也只能活半年。”
池乔不说话,这个结果,医生早就告诉过她了。
“我也找他聊过,他跟我说,他不想遭罪。”苏瑾继续道。
池乔擡起头,哽咽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