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恐惧和被戏耍的羞辱感瞬间淹没了芳如!
连日来的谨小慎微丶步步为营丶对自由的渴望以及对再次被囚禁的绝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周凌!”她失声尖叫,理智全然崩断,猛地抓起手边最近的一个白瓷酒杯,用尽全身力气朝他掷去!
周凌微微一偏头,酒杯擦着他的鬓角飞过,砸在身後的墙壁上,碎裂开来,酒液溅湿了龙袍的一角。
但这并未阻止芳如。
她仿佛疯了一般,又抓起桌上的碟子丶碗盏,不管不顾地向他砸去,碎片和食物残渣四处飞溅。
“你杀了我吧!现在就杀了我!”她声音凄厉,带着哭腔,却更像是绝望的呐喊,“这种时时刻刻被你算计丶囚禁丶玩弄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你动手啊!”
一块尖锐的碎瓷片划过周凌的脸颊,一道细微的血痕立刻显现,沁出鲜红的血珠。
疼痛让周凌的眼神骤然一变。
碎裂的瓷片……尖锐的叫骂……女人凄厉的哭喊……还有那张油腻而狰狞的男人的脸,握着染血的碎瓷,一步步逼近……母亲脸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汩汩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破旧的衣襟,也染红了他十岁那年的整个世界……最後,那具冰冷的丶躺在陋巷污秽中的尸体……
回忆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他多年来筑起的坚硬心防。
那血腥气和绝望感仿佛瞬间再次充斥了他的鼻腔和喉咙,让他几乎窒息。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复杂到极致的眼神死死地锁住她,那里面有帝王被忤逆的暴怒,有被她歇斯底里模样惊到的震动,有被她那句“玩弄”和“杀了她”狠狠刺伤的痕迹,但最深丶最触目惊心的,却是那抹来不及压制的丶源自旧日血淋淋疮疤的剧痛,几乎要从他眼中溢出来。
有一刹那,芳如清晰地看到周凌眼中翻涌起近乎实质的杀意,冰冷丶狂暴,仿佛要将她彻底撕碎。
她吓得停止了动作,僵在原地,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血溅当场。
然而,那骇人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快得仿佛是她的错觉。
他猛地转身,玄色衣袍的广袖带起一阵凛冽的风,拂过满地狼藉,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去。
脚步声沉重而迅疾地砸在木楼梯上,一声声,如同绝望的丧钟,敲在芳如的心上,直至彻底消失。
雅间内死寂一片,只剩下满地碎片和泼洒的酒菜,以及芳如自己失控般剧烈喘息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残渣和破碎瓷器混合的丶令人不安的气息。
她浑身脱力,沿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他刚才……眼中那瞬间涌起的丶几乎要将她吞噬撕碎的冰冷杀意,绝不是假的。
在他眼里,她终究不过是一个暂时取悦他的玩物,一旦试图挣脱丶甚至伤及他的颜面,便可被轻易毁弃。
甚至……可能还会连累她远在宫外丶谨小慎微的父亲……
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
不能再等了!
必须立刻重生!
这一次,她要在他动手杀她之前,抓住那微弱的先机!
她擡起冰凉的手,急切地摸向腕间那串光滑的紫玉佛珠。
就在她的指尖猛地抠住珠串,用力欲扯断的刹那,一双手臂毫无预兆地从身後猛地紧紧抱住了她!
那拥抱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强悍用力,带着一种几乎失控的丶失而复得的剧烈颤抖,将他身上微凉的龙涎香气和她熟悉的体温毫无缝隙地烙印在她背上。
他抱得那样紧,紧得勒痛了她,紧得仿佛要将方才那一瞬间被记忆鬼魂拽入深渊的自己,重新锚定在她真实而温热的身体上。
芳如骇然僵住,大脑一片空白,她完全没有听到他任何返回的脚步声!
周凌将脸深深埋进她纤细的颈窝,沉重而灼热的呼吸尽数喷薄在她最敏。感的肌肤上,激起一阵阵战栗。
他的声音嘶哑得完全变了调,褪尽了所有帝王的威严与冷厉,只剩下一种近乎破碎的丶赤裸裸的情绪:
“别怕……”他的手臂收得死紧,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仿佛要通过这几乎暴虐的拥抱来确认她的存在,驱散那刻入骨髓的冰冷记忆,“是朕不好……是朕的错。”
他重复着,声音里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丶混杂着後怕与强横的占有欲:“朕原谅你了……朕原谅你了……”
他顿了顿,像是用尽了极大的力气,才在她耳边,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丶带着压抑痛楚和深切渴望的语气,低哑地哀求:
“芳如,别离开我。”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丶这完全超出预料的请求,让芳如彻底懵了。
所有的挣扎丶所有的绝望丶所有的计划,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个沉重而滚烫的拥抱禁锢丶熔化了。
她抵在佛珠上的手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地丶无力地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