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阳会的逆贼,”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其营地就在东北方向五里外的一片废弃民居。传朕旨意……”
他顿了顿,芳如几乎能感觉到空气凝滞了。
“营地之内,无论男女老幼,凡与白阳会沾染者,”周凌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平静得令人胆寒,“尽数诛绝,一个不留。把他们藏匿的每一寸地方都给朕翻过来,朕要看到他们的巢xue化为白地。”
御林军统领毫无迟疑,抱拳领命:“遵旨!”
那杀气腾腾的指令被他毫不犹豫地接下,仿佛只是去执行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任务。
芳如站在周凌身侧,听着这轻描淡写间便决定数十甚至上百人生死的命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血液都快要冻僵。
她难以置信地侧头看向周凌,他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冰雕,仿佛昨夜那个与她并肩逃亡丶甚至让她枕着腿安眠的男人只是一个幻觉。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冷酷,暴戾,视人命如草芥。
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那件宽大的斗篷,方才一位机警的御林军士兵悄然为她披上的。
然而,上好的织物却仿佛隔绝了温度,寒意依旧丝丝缕缕地渗入心底,让她感觉不到半分暖意。
御林军统领刚要领命下去,低着头却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周凌异常的脸色和衣衫下的血迹,神色顿时一紧:“陛下,您受伤了?!御医!快传御医!”
随行的御医立刻提着药箱上前,躬身请脉。
周凌却擡手避开了御医的手,目光转向一旁因这冷酷的命令而心头发冷的芳如,对御医吩咐道:“先给她看。”
御医和统领都愣了一下,看向芳如。
芳如自己也懵了,连忙摆手:“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只是……只是跑的时候稍微崴了一下脚而已,不碍事的!陛下您的伤更重……”
“朕说,先给她看。”周凌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看向芳如,唇角勾起那抹熟悉的弧度,语气却刻意放缓,带着点调侃,“崴了脚也是伤。难道要朕一路背着你回去?”
芳如的脸唰地红了,在那幺多御林军和御医面前,又羞又窘,偏偏反驳不了。
御医见状,不敢违逆,只得先恭敬地请芳如坐到一旁稍检查。
芳如只好伸出那只确实只是轻微扭了一下的脚踝,感觉尴尬极了。
御医仔细检查後,果然回禀道:“陛下,这位姑娘只是足部略有扭挫,并未伤及筋骨,敷些活血散瘀的药膏,休息两日便可无恙。”
周凌这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仿佛了了一桩心事,然後才伸出手腕,递给御医,淡淡道:“现在到朕了。”
御医小心翼翼地上前,掀开他被撕破的衣袖和衣襟,露出下面大片的青紫淤伤和几处较深的伤口。
仔细检查後,御医脸色凝重起来:“陛下,您身上多处挫伤,肋骨亦有轻微骨裂之兆,需立刻上药固定,静心调养,万不可再轻易移动或用力!”
芳如站在一旁,看着周凌身上那远比她想象中严重得多的伤势,想起昨夜他一路护着她厮杀丶逃亡,甚至让她枕着伤腿安眠,却从头到尾一声未吭,还时不时气定神闲地跟她斗嘴……她的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先前对他下令诛杀白阳会时産生的恐惧,此刻被一种更汹涌丶更复杂的情绪覆盖了。
周凌却仿佛对御医的诊断毫不在意,只淡淡“嗯”了一声,便转头对等候在一旁的统领再次下达命令:“仔细搜查营地,找寻一串佛珠手链。十四子,紫玉材质,找到後,立刻完好无损地送回来。”
芳如猛地擡头,看向周凌,心脏像是被什麽东西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
他……他竟然还记得她的佛珠?
在刚刚下达了那样一道血腥的命令之後,却如此清晰地记得要为她找回一件装饰物?
暴虐与细心,冷酷与记挂,这两种极端矛盾的特质竟在他身上同时显现,让她彻底混乱了。
御林军统领再次铿锵应道:“是!陛下!”
周凌微微颔首,这才注意到芳如苍白的脸色和复杂的目光。
他侧过头,唇角勾起那抹她熟悉的丶此刻却显得高深莫测的弧度,轻声问,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怎麽?被朕感动了?”
芳如猛地回过神,被他这极其自恋的解读气得差点噎住,方才那点复杂情绪瞬间被冲散大半。
她忍不住飞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小声嘟囔:“……感动?感动陛下您一边下令杀人,一边还有闲心惦记小女子的旧手链?这份‘恩典’实在太特别了些。”
周凌闻言非但不恼,眼底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他起身,走过来,稍稍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慢悠悠道:“哦?那看来是朕会错意了。还以为沈小姐方才盯着朕的伤,眼圈都快红了,是在心疼呢。”
芳如的脸颊腾地一下烧起来,立刻反驳:“谁丶谁眼圈红了!我是被风吹的!陛下您不仅心思重,眼神也不太好!”
“是吗?”周凌拖长了语调,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扫过,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看来是朕昨夜没休息好,确实有些眼花。不过……”
他话音一转,带着点戏谑,“芳如小姐倒是精神得很,还有力气跟朕在这儿计较眼神问题。”
“你!”芳如气结,发现无论怎麽说都说不过他,干脆扭过头去,“陛下还是快些让御医好好看看吧,免得伤重了,回头又怪到我头上。”
周凌低笑出声,终于不再逗她,只是那目光依旧落在她气鼓鼓的侧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