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芳浓苏醒过来,身子虚,心事重,愣愣的,像个没有神魂的玉娃娃,任人摆弄。
落在悄然打量她的望春眼中,便是承恩后累极了,尚未恢复的情态。
盥栉妥当,望春关切问:“娘娘想用什么膳食?奴婢这就去取来。娘娘辛苦,得好生补补才是。”
程芳浓饿得没有力气,可她也没有胃口。
望春的话不经意又撕开她伤疤,提醒着她深埋心底的难堪、不贞与屈辱。
“都退下,我只要溪云。”程芳浓撑着一口心气儿吩咐。
望春等人不敢违逆,当即退出去。
溪云近身,程芳浓坐在妆凳上,无力地靠在她手臂侧,红着眼,珍珠大的泪一颗颗滚落:“溪云,我该怎么办?我好想出宫,好想阿娘。”
昨夜的事,皇帝必然压得极隐秘,直到想要她命的那一刻才会宣扬。
眼下她还在紫宸宫里,还有一群宫婢好生伺候着,说明那事还无人知晓,溪云定也不知晓。
忽而,她想到什么。
“溪云,你早些时候去了何处?是不是他们安排你办旁的差事了?”说话间,她抬眸看清溪云的脸,这才注意到她额头,讶然又心疼,“你额头怎么红肿了?”
溪云已落了许多泪,此刻已明白,哭也没用,她得宽慰小姐,让小姐能撑下去。
小姐不知她那时在屏风外,她便假装什么也不知晓,假装没受责罚,免得小姐更添一份难堪与担忧。
“娘娘,承宠是好事,您别哭了。”溪云轻柔替她拭泪,故作轻松,低声宽慰,“这样一来,太后总算能放心,不会逼您太紧。”
“至于奴婢额头的伤,说出来您可别笑话我。”溪云摸摸额头,笑得俏皮,“我早上办差晕头转向,没注意看路,撞树上了。幸好没人瞧见,否则平白给娘娘丢脸。”
“你呀,从前在府里也不见这样冒失的。”程芳浓见她果然一无所知,又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心头松快不少。
须臾,皇帝进来,身后跟着手捧食盒的望春。
皇帝伸手,握住程芳浓意欲躲闪的手,不容拒绝。
在丫鬟们面前,程芳浓不得不按捺着惶恐与恶心,由着他。
皇帝亲手扶着她,将她安置在膳桌旁,他自己方才落座,就坐在她身侧。
甚至温和含笑,冲丫鬟们道:“皇后面薄怕羞,不用你们伺候了,朕亲自伺候皇后用膳。”
望春闻言,眼中生出晶亮的喜色,太后娘娘可以高枕无忧了!
溪云的心像泡在黄连水里,面上却佯装出喜色:“奴婢替娘娘谢皇上恩典!”
丫鬟们退下,程芳浓方才从震惊中回神:“皇上不是想让我死么?这又是做什么?”
他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皇帝捏着银匙,舀起浅浅一勺鲜汤,直抵她唇瓣。
浓郁的肉荤气充斥鼻尖,银匙烫得她一颤,程芳浓秀眉颦起,本能后倾避开。
“叮”地一声,皇帝将银匙丢回瓷盅:“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似你这般工于心计,放浪下贱的女人,服侍你,倒脏了朕的手。自己用,吃完朕有话交代。”
再从他口中听到这等污秽的字眼,程芳浓竟不至于气血上涌了。
那等事再是羞耻,也不是她自己要做的,她才是受到伤害的那个。
如他所愿,羞愧而死,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不知我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能为皇上做的?皇上吩咐便是。”程芳浓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这样说话。
皇帝冷眼睥睨她,默然不语,一副“朕不说第二遍”的神情。
着实饿了,程芳浓索性不管他要如何,先填饱肚子。
阿娘只有她一个女儿,她不能稀里糊涂死在深宫里,总得活着出去见娘亲。
鸡肉汤,炖得软烂鲜甜,她忍着脾胃的不适,吃了鸡肉,汤也喝下大半。
放下银匙,漱了口,拭净唇瓣。
抬眸间,听到皇帝慢条斯理问:“好吃吗?”
若是昨日,程芳浓还会单纯地以为他在关心她。
可是她已不是昨日那个程芳浓了。
她凝眸望着皇帝,思索他此话的深意。
但见他敛眸整理着沾染血迹的袍袖,却怎么也猜不透。
血迹?!
程芳浓目光骤然定格,一颗心骇然高悬。